11、将军回府
后院,八九个军士笔直排成两行,守在后罩房的门口,紧紧握着随身的佩刀,没有穿雨具,也不发出任何声音,黑黢黢的立着。雨水像串珠一样从房檐往下滑落,落在地上摔成几瓣,在寂静的深夜发出哀鸣。屋里灯火通明,几个人影映在窗户上,或站或俯,全都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魔法定格了一般。
卢秀带着赵文雄往屋里走,军士都认得卢秀,没有阻拦。
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一口棺木,刘敬亭的尸身已经从书案那边搬出放进了棺椁。赵文雄看了一下书案,看来刘裕已经吩咐了下面人,尽量不要破坏屋内的摆设,现场的样子和早上比没什么变动。
刘裕就站在书案的旁边,垂手侍立,神情肃穆。何穆手里举着个小烛台,微微俯身,尽量给棺木照亮一点。
棺木前面跪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看不到长相,仅能看出是个身材魁梧之人,腰间斜跨着环首刀,身上穿着甲胄,头上却没带头盔,用幅斤把头发简单扎了一下,估计是匆忙之间赶过来的。
那人单腿跪在棺木前面,探头往里面看,双手紧紧抓在棺椁的木板上,用力得指甲都发白了,仿佛想捏碎木头的感觉。肩头微微抖动,看来已经这个姿势有一会功夫了。
赵文雄看大家严肃的表情,也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刘裕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都督,人死不能复生,还请都督节哀,保重身体。”
那人闻言放松了一点,抓紧棺椁的手渐渐松开了。他又跪了一会,抬腿慢慢站了起身来,步履沉重地走到左侧的长条桌案前,双手撑住桌面,低头不语。何穆见状,赶紧上前推过一把胡椅。
就好像浑身的力气突然消失殆尽了一般,刘牢之长叹一声,跌坐在胡椅上,头往上一抬,一张沧桑的国字脸上,老泪纵横。
赵文雄昨天听庾悦说过,虽然长子刘敬亭英武善战,屡立战功,为人也忠诚可靠,但是刘牢之其实更喜欢这个舞文弄墨的二公子。
武将出身的刘牢之,不怎么通文墨,几十年军旅生涯,升到如今这个位置,真可以说是拿命换来的。然而看着士族们手无缚鸡之力,每天谈谈玄,写写字,找相熟的名士吹捧一下,就可以直接察举到高位,掌握中枢,兵权在握,心中实是愤愤不平。
魏晋时的规矩,一个家族必须出一两个名动天下的清谈之士,才能有机会跻身一流士族的位置。不少原来在北方郡望并不很高的门第,渡江之后之所以能够突然高贵起来,奥妙就在于此。
比如陈郡谢氏,在曹魏的时代,还属于默默无闻,在旧族大户眼里没什么地位的小门小户。据说阮籍的族弟阮裕,曾经嘲讽谢安的先祖谢万“新出门户,笃而无礼”,可见当时的旧族大户是看不上谢氏门第的。然而南渡之后,陈郡谢氏脱儒就玄,特别是谢安的祖父谢鲲,善立淸言,在江左被列入“八达”之列,谢安还曾经说谢鲲“若遇七贤,必自把臂而入林”,以竹林七贤比附,虽然言过其实,但是说明谢氏已经从重视事功的儒学家族,转为“竹林放达,狂豁不羁”的以玄学扬名的门第了。一两代之后,陈郡谢氏俨然已经成为江左四大高门之一,能够让谢安、谢玄叔侄内立中枢,外掌兵权,实现淝水之战这样彪炳史册的辉煌成就。
刘牢之本谢氏旧将,对这些关节看得清楚,自然不甘心刘氏永远是寒门武将。所以稍有职级后,就想方设法要把儿子送到建康高门的私学里去,为此没少请客送礼,连私学的老师都要点头逢迎一番。大儿子刘敬宣岁数偏大,来不及了,只有寄希望于二子刘敬亭。
刘敬亭也算不负厚望,几年下来,一方面文章写得不错,另一方面真结交了一大批岁数差不多的士族子弟,平日里诗文唱和,把酒清谈,这些年也混出了一些文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