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齐家河岭的禾场上,有四个碌碡。碌碡,江汉平原上的人把它叫石磙,一般用大青石做成,呈圆柱形,一头大,一头小,两头有磙眼,是一种脱粒的农具。种地的人收新稻时,用牛拉着它把稻子从稻穗上碾下来。我们江汉平原也常用它形容某个人做事不灵活,很呆板,就说:“你呛你姆妈的个石磙,推也推不动,滚也滚不动”。确实,又重又笨的石磙,形容又呆又笨的人再形象不过了。
当年回乡时,和我形影不离的人叫江普,他的乳名就叫石磙。
石磙的父亲,就是义亥叔。就在这碌碡上,义阶叔把曾奶奶得到皇上御赐金匾的故事,描述得绘声绘色。他的那根足有一米二长的竹烟杆,一明一灭,足足抽了十烟锅
一九零八年,宣统皇帝即位,当湖广总督张之洞命荆州知府余肇康用隆重的礼仪把皇上御赐的金匾送到立善堂时,整个江汉平原都轰动了。一时间,十里八乡来道贺的人们,把齐家河岭门前万岁河上的木桥都快踩蹋了。
齐家河岭的族长贤公,就是幺巴子的父亲。这是一个饱读诗书c满腹文章,文武双全,且精明过人的老头。
贤公是懋公五个儿子中的长房里的传人。当年的齐家河岭,长房一脉是最兴旺的。走进万岁河畔,沿河居住的粉墙青瓦,四进两院,九柱十八梁的大瓦屋,基本上全是长房的。齐家河岭的族长,历代都由长房担任。
文革时,我回齐家河岭老宅务农时,一条河岭分六c七c八三个生产队,其中七队就是长房的。当时七队的工分每个划三毛钱,而我们三房六队的工分才一毛五分钱,我干了一年零九个月十三天,居然还欠生产队三十三元三毛三。这个数字后来成了我后半辈子的一个重要谶语。成为伴随我后半生的事业成功的一个动力,也是我的一个吉祥数。
齐家河岭是一道沙丘,东边高,西边低。东边的青沙丘上,长满一片茂密的杉树,这是江汉平原沙滩上普遍生长的树种,因它耐旱,满身是刺,四季常青,故称刺杉。杉树林里,有一个青砖黛瓦的大院,大院门前一左一右蹲着两个青石狮子,足有一米五高,十分威武。一扇朱红的木门,门上吊着两个巨大的铜环。平时紧闭的大门今天全部敞开,门前一字排开挂着四个大红的灯笼,每个灯笼里,点着四根胳膊粗的红蜡烛,入夜灯火通明,可以照见一里地外,从昨夜开始,灯笼一直明晃晃地亮着,通宵达旦。
这就是齐家祠堂。
天刚微亮,祠堂门前的两棵三人合抱的大柳树上,鸦雀子就喳喳喳地叫个不停,万岁河的木桥上,络绎不绝地走来四里八乡来看热闹的乡亲。人们涌过木桥,来到祠堂门前,把个祠堂挤得水泄不通。族长贤公今天穿着一件崭新的烤白长袍,外罩一件湖蓝色团花的马褂,头戴一顶酱色的瓜皮帽,下巴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手拿一根一米二长的竹烟竿,挥舞着像指挥棒一样的烟竿指挥着一群后生用筛子筛着一堆小山丘一样的黄沙。
今天,是齐氏门中的大喜事。作为族长的贤公,今天对他更为重要!从今日起将了却他一桩多年的心愿,去掉他的一桩大心事
选烈是贤公的堂侄,一个是长房的,一个是三房的,长房的人在齐家河岭大都家境殷实,而三房的人顶多就是个中流水平。再加上选烈的父亲钱公中了秀才后,仕宦不顺,又不思稼穑,把个本来殷实的家折腾得七零八落,到选烈时,家中已经一贫如洗。虽然他们比邻而居,虽说紧壁当亲房,但两家人贫富的差距,使堂兄弟间很少来往。虽走动不勤勉,但也无矛盾,日子却也平平静静地过了下来。
十四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彻底地打破了这种平静。
自从那年幺巴子被王蜂蜇后,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幺巴子都快三十了,可一直未娶媳妇。贤公是齐家河岭数一数二的大户,又是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