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答道:
“臣在户部理账,发觉如今国朝最大一项支出,正在边事,国库已现疲态,青龙十年之前,每岁费边兵衣粮,不过二三百万;十年之后,每岁用衣千四十万匹,粮百八十万斛,近者国家频岁出师,所费尤甚,调发日加,百姓虚弊,臣以为叶节帅所担忧者不无道理,西北局势既趋于稳定,陛下不妨与民休养,再作图谋。”
皇帝闻言好半日无话,手指在几案上间歇叩了几下方笑道:“太子身处龙楼凤阁之内,虽不曾于前线亲力亲为,却深知体恤边事之苦,担忧国家财力,确有远见,朕,”皇帝长吟一声,“朕心甚慰。”
说罢话锋一转:“一名骁勇善战的武将,不思封狼居胥,却想徇故袭常,也是旷古未有了。五丈灌韭之人,焉作榜样?这一仗,打得难为他了。”
萧令明听皇帝含沙射影一箭双雕,不觉齿冷,遂道:“臣听闻节帅谨慎自守,每次用兵前,必至可操左券之际,方发兵奇袭,几是每战必胜,王师伤亡亦轻,臣想,这不过是叶氏性情更为稳重老成罢了,这样的性情,有得便有失,难免失之于奋进,陛下再训导节帅便是。”
皇帝见他一番话顾上两头,暗骂竖子越发狡猾,便斜眼看萧令明一眼,复又移去军报:
“青海湖一战,于国家到底是一件大事,叶懋仪本该三年一述职,因边关吃紧,这期间不过遣使者进京而已,朕同几位相公也说了这事,吐蕃一时元气大伤,边事稍和,正是他难得回京良机。前年高不危回京献俘述职,朕看就很好,鹰扬国威。再者,”皇帝目光朝殿外看了看,“你这个良娣是叶懋仪幺女,在家定也是娇宠十分,如今去家千里入宫,想必父女间也是彼此思念怪怀,这一趟,亦全他父女骨肉欢聚一场,太子看如何?”
萧令明早料到有此一话,便恭谨答道:“陛下天恩隆厚,臣替良娣谢陛下。”却见皇帝微垂了眼目,忽又抬首问道:“太子可听见了外头铁马之声?”萧令明心底狐疑,不知皇帝缘何扯出这样一句,仔细辨了辨,答道:“陛下,檐下正是风吹着铁马叮咚作响。”
皇帝便略有失神道:“朕的公主嫁入契丹也有些年月了,她嫁人时才十三,临行前留给朕一串她亲手做的风铃,便如这铁马般,一经风过,清脆悦耳,多像她的歌声啊”说罢复又深深垂首,声音顿时也低落下去,“可惜毁于青龙二十六年宫中走水”
萧令明从未得见皇帝如此伤怀一面,怔了一怔,脑中想的却是,做陛下的儿子尚不如做他的女儿才好。口中一时苦涩至极,干干应了句:
“姊姊在契丹如今一切安稳,陛下莫要太挂心。”
皇帝抬首冷笑一声:“太子可知你姊姊当初如何嫁去的契丹?”萧令明自知内情,便低声道:“臣知道。”
“不错,彼时契丹再次反叛,扰得幽州大乱,将公主嫁去不过权宜之计,”皇帝目光阴沉,一拂袖袍,“太子记住了,一个国家倘是男人无能,便要牺牲女人,朝堂上那些无聊清流私下少不得说朕穷兵黩武,朕懒得同他一众酸腐计较,只是朕有生之年绝不会再将女儿嫁入外藩,太子可明白朕的意思?”
萧令明听得心中一凛,见皇帝眼角眉梢俱作狠厉,鬓边虽花白一片,神情却仍似一头雄兽般无人可置喙,亦无人敢置喙,遂躬身答道:“圣明无过陛下。”
皇帝点头道:“太子知晓朕的苦心就好,朕回头便让翰林学士拟敕给叶懋仪,叫他安顿好军务,准备入京述职。”又吩咐道:“太子带良娣去罢,好生待她,莫要伤了她父亲的心。”
待萧令明退出殿中,四下寻顾,远远见鱼怀恩正领着簌簌逶迤而来,簌簌方一近身,萧令明见她鬓间却新插了一朵带露鲜花,旁逸斜出,看上去甚是可笑,便沉了沉脸面。
簌簌见状,犹犹豫豫扬手即刻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