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肆虐的仍是风雨, 帘帷飒飒秋声, 待烛残漏断, 催更的鼓声迢递而至, 萧太子已从无据的梦中醒来数回,方起身盥洗, 内侍鱼怀恩已前来东宫宣召, 圣意却是让太子同叶良娣一同入宫。
萧令明心下踟蹰, 问了鱼怀恩一句:
“陛下宣召是有何急事,怎这一回还召了良娣?”
鱼怀恩笑道:“殿下忘了?青海湖大捷, 良娣的父亲叶节帅可是居功至伟,陛下说了,他的媳妇还没好好看一看呢。”萧令明这方略略放下心来, 一想到簌簌,却又皱了皱眉头,遂道:“劳烦内侍稍候,孤同良娣也好换过衣裳。”说着即刻遣人去寻簌簌, 鱼怀恩见他招了宫人过来,忙笑道:“陛下的意思是殿下无须具服,无须繁琐, 也不必拘束, 只管带良娣过去便是。”
等簌簌一到, 萧令明快步上前执她手低声道:“随孤过来。”说罢将她引至屏风背后, 正色嘱咐道:“叶节帅打了胜仗, 孤忘告诉你了, 陛下如今召你我入宫,”因他语气偏急,不由顿了一顿,此刻只觉晚矣,临时抱佛脚似也无多大用处,索性简洁警告了:
“陛下问你话,便仔细回话,不问你,万不可多嘴,你放机灵些,倘是出了错,孤回头拿鞭子抽你,听清楚了么?”
簌簌本得了消息莫名羞见太子,此刻见他一脸阴云密布,不像玩笑,怯怯点了点头,萧令明忽俯下身来,凑近她耳畔压低了声音:“尤其身世这一样,露了马脚,孤怕是便可为你料理后事了,咬死也不可泄露明白么?”
“是。”簌簌声细如蚊,萧令明见她耳朵绯红一片,两只眼睛却也只往地上相看,当她是被吓住,心底微微一叹,又命人将她带出,由小青为自己更衣着履,方携了簌簌随鱼怀恩往宫中去了。
轺车中簌簌紧挨太子而坐,一路少不得再听嘱咐,她今日异常乖静,也不言语,不过依言准时点头答“是”,萧令明见她目光总是闪烁躲避,甚觉怪异,却也无心详察,只道她未曾见过世面,已然呆傻,心中更觉此行凶险。
“良娣到底听进去了没有?”萧令明微微不悦道,牵过她一只柔荑小手置于掌间,稍用了力以示她清明,簌簌却如触火烙,急急抽了出来,偏头垂目轻声道:“妾都记住了。”
萧令明无法,只得一笑放手:“你今日似乎不太高兴,是不是起太早了,未得饱觉置气呢?”
簌簌无声摇首,萧令明叹气道:“倘此行顺畅,回头由着你睡到天黑可好?”
说罢摸了摸她一头好青丝,低笑了两声:“到底是孩子,孤倒替你想好了小字,叫小孩便是。”簌簌这几句听得无名反感,双唇蠕动了几下,呆呆看向太子脚下那双露头的乌皮履,一时觉得倦人且恼人,便彻底噤声不语。
皇帝见他两人进了殿,等他二人施礼事毕,便笑道:“一大早召你们来,想也未用早膳,来,陪朕一同坐了罢。”
一旁鱼怀恩已命宫人前来移案布箸,通传御膳,为他二人于皇帝案下设坐,皇帝却笑阻了句:“鱼怀恩,慢一慢。”说着转脸看向簌簌:“良娣喜欢什么口味?”簌簌偷眼看皇帝天颜,只觉犹如天神竟不可仿佛,虽有威严,此刻却是言笑晏晏看着自己,正欲作答,蓦地想起太子吩咐,目光迟迟疑疑朝萧令明移去,皇帝已是笑道:“你不用看他,朕问的你。”
萧令明只觉头大,闷声道:“陛下问你话,你如实答便是。”簌簌便鼓着胆子冲皇帝笑了一笑:“妾喜欢吃酸甜酸甜的东西。”
皇帝听了若有所思,轻咳两声,意味深长看了萧令明一眼:“太子?”萧令明顿时会意,垂首微窘道:“回陛下,并没有。”皇帝面上似闪过一丝失望,却也未说什么,摆手道:“让蜜煎局回头往东宫多送些可口点心糖果,鱼怀恩,看着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