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为浊泪模糊的双眼,泣血道:“殿下仁慈太过,纵从不亏欠他人,却是他人总亏欠殿下,老臣再劝殿下一回,殿下将为明君,非万事皆可作仁慈心。”
“孤知道了,”太子萧令明依旧像往常一般温和笑应,“愿阿翁岁晚田园,安度余生,归燕识故巢,阿翁,去罢。”他知自己此生要不得短衣匹马,看射猛虎,亦饮不得野田清水,把酒桑麻,独有巍巍宫阙,深深宫阙而已,而眼前晴翠,眼前老苍,他不忍再看,便慢慢转过身去,不顾身后老人再度郑重跪倒,最后一次朝主君行之大礼。
张岱解开毛驴,默默遮袖擦拭干净泪水,双唇蠕动,似欲要再吐言语,却终只是轻轻冲毛驴低声道:“走了,走了”
长风当空,萧太子峨冠岌岌,广袖惕惕,他在听闻耳畔哒哒蹄声渐远,乃至最终消逝不可复闻的一刻,终扶柱阖目,缓缓落下两行泪来。
于东宫前,却见魏王逶迤而来,萧令明本懒得敷衍,佯做不察,正欲提步上阶,不意魏王唤道:“臣见过殿下。”萧令明只得回身笑道,“二弟自何处来?”
萧佑明暗暗打量太子两眼,见他眼角犹存残泪痕迹,脑中略转了转,心内一哂,面上尽管陪笑而已:“前一阵延康坊走水,臣的府邸烧得不成样子,蒙陛下恩赐,命臣暂居武德殿,臣倒有幸同殿下作了近邻。”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孤恭喜二弟。”萧令明已听得齿冷心寒,虚礼几句便进得府来。
若依本朝制度,魏王既已行过冠礼娶妻封王,须去国就藩。皇帝庶长子楚王萧佶明早于青龙三十五年方行冠礼,便奉命之官离京,赴任蕲州都督,太子仍记彼时皇帝对哥哥说“父子之情,岂不欲常相见耶?但家国事殊,须出作藩屏。”然魏王特例,朝廷内外众目昭彰,天子绝口不提之藩,且命魏王上朝参政,封地达二十州之多,又无须之官,而楚王不过区区八州,因吴王年幼,封赏未定,魏王每月所领库物,甚至有逾皇太子,无论自何种角度观摩,魏王已是本朝立国来地位最显赫皇子毫无可疑。
杨柳依依,东风正盛,萧令明想到此处,却只觉酸风射眸,心内郁郁,无心眼前春色,正思忖詹事府一干正官不日即同自己会晤,天子既替去了崔c郑等几大家族所出属官,然四品以上,又能换作何人? 萧令明往前行了几步,忽有一样东西直坠脚底,险些扑砸至他身上,还未看清是何物件,已有宫人慌慌张张奔来,忙叩头认罪:
“殿下,可曾伤到了殿下?”
萧令明低首一看,不过一断线纸鸢,皱眉道:“怎么回事?”
宫人支支吾吾,不敢应话,萧令明本已不豫,此刻便无甚好颜色:“不说?你且回家去罢。”这宫人未曾见主君动怒至此,忙伏地不起道:“是叶良娣兴致忽起,本在园中放的,不想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不知怎的,一头扎了下来。”
萧令明闻言,俯身捡起那纸鸢,撇下宫人不提,径直朝簌簌所居处走去,惊得那宫人忙起身相随,一路请罪不断。
太子却毫无反应,甫一进来,怀中便撞来一人,萧令明不禁退后两步,待看清果真是簌簌,见她满头是汗,却仍如未出阁的少女般梳着垂挂髻,两侧饰满珠翠花钿,不由皱眉扫一眼早纷纷跪作一片的宫人:
“谁将她装扮成如此模样?”
一时自是无人敢应声,簌簌因上回忽遭训斥,太子不复她来时和善,此刻已是呆住,察觉旁侧有人轻轻拽她衣袖,方大梦初醒般盈盈跪倒细声道:“回殿下,是妾让她们给梳的头,下一回再也不敢了。”
她瞬间记起这几日教导,此刻垂眸不语,静待发落。
萧令明见她珠翠花钿已然因跑动而歪斜,松散不齐,看上去又甚是可笑,然举止分明于谨礼中流转几分娇怯,似知收敛,再一想她初来乍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