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静,却奴轻声问道:
“娘,我听傩婆婆说过,我爹的小名,是叫毗沙门吗?”
云韶轻轻一推却奴,声音忽冷淡下来,仿佛两个人一下子就隔了个千重山万嶂岭。
只听她压抑不住地冷淡道:“不许你叫他爹。”
却奴一愣,有点害怕,忍不住把身子向娘略略避开的身子上又贴了贴。
云韶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觉不忍,低声道:“本来不该这么早告诉你的,但、等到咱娘俩再见,更不知又是何时了。那些关于你的由来,也许也该让你早些知道。”
她轻微扬起头。
“你爹……的小名,是叫毗沙门。”
说起这三个字,她微露苦笑:
“他的出身,可和娘的家里大大地不同。”
“你可能听傩婆婆讲了。按你父亲那面算,你们李家,从祖上起,就大是风光。从什么你爷爷的九世祖凉武昭王说起,一代一代,不是封王,就是拜将。”
“他们这样的人家,从来都是统领别人,让别人家低头的。你爹的事情,娘也知道不多,因为娘从来都不想打听。只不过,他也是从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中走出来的,脾气很是暴烈,对这世上的一切,从来都予取予求的。这世上总是要的越多的人,得到的越多。你们李家就是这样。对别人的要求一向都不太顾惜,要不怎么得了天下呢?”
“娘这边,可寒微多了。从你外祖父往上算,一代一代,都不过是乐官。娘小时,你外祖父一开始还是前隋的太常寺乐令。那时娘还小,可从小,生得就……漂亮。”
说起自己的美丽,她的口气里,竟说不出的惘然怅憾。像一朵供在瓶中的花,回忆起往初草木披离的世界,总忘不了这世上那横来的摘撷的手。
“因为这漂亮,所以娘小时,多多少少,都带着份少女的虚荣吧。娘十几岁时,你爷爷已经建国了。你外祖当时还在晋阳宫,后来就跟着唐军,入了长安,也在太常寺管辖下做了不大不小的乐令。
“你外祖父这一辈子,可能算没什么出息吧,只会教几个弟子,弄那些乐器。娘小时候也好弄这些。从小,就被你外祖父教着习乐、跳舞,又自负容色,在你外祖父所能管辖的那片小小的天地里,也活得像个公主似的。家外面,只是这长安城外面,就是漫天烽火。可娘那时全不知道,觉得这世上,只有穿着绿衣的子弟们弄着箫管,弹着琵琶;这个世上,所缺的,不过就是自己可以穿上舞衣,跳上那么一场舞,让旁边人都夸你娘的舞跳得多么多么的好。那样,娘心里就会高兴的。总以为这个世界,缺的就是我的舞了。只要我一舞跳起,这个世界,不安稳的也安稳了,不圆满也圆满了。
“跳舞的人原就是要有着这样一些愚蠢的自足啊,跟你外祖父身边的那些乐师们一样。不管一地疮痍,不管饿着肚子,不管怎么受欺凌,陷在这行,只管一直这么弹弄下去,就那么跳下去、跳下去,跳得一时自己跟身边看的人,都以为华灿着了。”
“那时娘还有个师兄,叫做宗令白。”
却奴诧声道:“宗令白……”
却见她的脸上忽无端地升起许多遐想,许多缅怀。
云韶的脸上略微一笑,像想起曦微的晨光里那些青草的涩味。
“他就对娘很好。可惜娘当时虽知道这种好,却骄纵于这种好。他的好些话,娘都不听的。那时你外祖已经老了,乐户门里的事,好多都是宗师兄来做主了。那一年,东宫大宴,所有的歌姬舞伎都乐意去奉承。娘那时也是年少,自以为心气高,无论如何都想去。其实娘本来并不属乐籍,这样的欢场,没必要去自找着奉承的。
“但那时真是年幼也真是傻啊,无论如何,觉得自己既怀着这一身舞艺,怎么着也该出去压别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