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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可直垂于地。那浓密的头发,带着浓重的女性生命体征,密沉沉地舞进这空旷的太庙里。却奴忽然明白,他自小在教坊就听说过的太庙诸舞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段“长发舞”了。那舞中,还关涉着一段雀屏中选的传奇——当年那么金碧辉煌的屏风,孔雀尾上,斑纹如目;那密不透风的长发,那北周的王族骄女,那烽火中走过来的姻缘,一旦死去,入享太庙,在一个皇帝心中,原来对此也有眷恋。

    ——记得那面具女子说,一旦爷爷病好,就会接自己回去的。

    ——现在看来,他是再不会接自己回去了。

    这么想着,却奴并不觉得伤心,只觉得一阵惘然。他不想再在树上看了,肩胛似乎也感到他的情绪,由着他慢慢爬下树来。

    下得树来,却奴忽见遥遥地有一个人在冲自己招手。他好奇地望过去,那是太庙墙边的阴影,那阴影里有一个老妇人站着。她穿的那面斗篷和戴的那张面具却奴认得,他不由慢慢地向那女子靠去。

    那间宫殿像整个用云母石砌就的。

    它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凉,还是那样半明半透的凉。日光打进里面,也像给冰镇住了。哪怕阳光还是暖色的,也不过像一片洗旧的、薄薄的明黄的丝绒,覆在那广寒如水的云母石上。

    厚实的木门高及一丈,两扇门洞开,从门口掠进去的光线被冷静出了纹路,一线一线的,像织机上来不及成幅的纱,千丝万缕地绷着。

    除了柱子,门内什么都没有,只是空阔。一地都是云母石铺砌,光洁得水漫漫的,只是细看下会发觉那水是干的。那地上积的不是水,而是……流韶。

    一个女子就那么折着腰俯在地上。她的整个上身折下来,扑在自己的膝盖上。松花色的罗衫轻委于地,只裙底细细的阑边露出一点薄红。漆黑的头发沾在云母石的地上,像沾了水,头发和自己在云母石地上的影子相互胶着,胶得不可分开。

    那女子自己盖住了自己的影子。那姿势,像沉溺在一片韶光之上。

    这殿中的阳光也是凝定不动的,仿佛时间在这里没了意义——深宫岁月长,这深长的岁月中,只耳畔的长发间,露出块羊脂玉般的颊。

    却奴静静地站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

    好久,他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字:

    “娘。”

    那女子一抬脸。四周的一切都光洁如水,一切都擦得锃亮。可她那张脸,在这一切净亮中透出一种只有人才会有的润泽。

    那样的肌肤,细腻到可以融化掉人的目光。然后你才注意到她的眉眼,天然静好,难描难画,竟一笔笔清清楚楚地描画进人心里。

    她就像那已失传的乐舞中未曾失传的意蕴。

    ——因为她的名字,就叫云韶。

    却奴距离那女子不远,总共不过二十步。

    可其间的光阴,却是九年。

    隔着这九年的光阴,那女子看向他,他看向那女子,都觉得彼此的目光如此遥隔。一瞬时醒过来,那女子的目光急切起来,像眼里伸出了手,想招却奴进去。却奴也急切地想走进去。可他无意识地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脚,忽觉得,自己脚上的鞋子,实在……有一点儿脏。

    那女子也看向他的鞋,又望到他的目光,一瞬间似明白了他的顾虑。

    然后,那才升起的静静的亲情里,猛地掺杂了一点什么东西。那东西梗在两人胸口,呼不畅吐不出,像一块巨大的悲怆。

    却奴只觉得自己的心口憋得满满的,憋到最后撑不住,涌出来。两人之间的路上一时铺满了眼泪。那泪水化去了所有的阻滞,一瞬时,却奴就扑到了那女子身上。没有说话,语言失了效。那女子一手揽在孩子颈上,一手揽在他腰上,过了好久,心里只挣扎着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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