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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这鼾声的地方睡着的。到睡醒时,心里又觉恬静又有些惘然。

    接下来几天,他们徘徊在渭水河滨,几乎什么都没做。他们沿着渭水河滨顺流行去,看到夏日的花儿次第地开了:蓝的像在眨眼,黄的像在匀粉;红的在绽,粉的在笑;萋萋成片的草野,细细碎碎的花朵;只着一点颜色,便觉满眼欢然。

    肩胛有时闷闷不乐着,有时又放纵地高兴起来。有时,天上的云铅沉沉地青了,肩胛的脸色看不到,只见到他后背的胛骨那么默然地对峙在身体两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生命再也走不出来。

    好在却奴不会为那些压抑而感到痛苦与惶惑。那时,他总是不停地看着天上的云:这云也真是多变的,从有时那么羊羔般的绵绵朵朵、到突然间这么凝重如海,可在那云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生命。谁说生命就一定要纵声高歌?只有这偶尔压抑、偶尔沉静、偶尔狂欢的生命才是真实的。

    肩胛有时会突然高兴起来。一天,他兴致突发,要教却奴如何用动作来表现那些草野间的颜色。他先告诉他如何跳出草野的底色。他告诉他举手投足,当成流韵;所有流韵,俱为底色。然后他捡起一截枯枝,有些怜惜地握在手中。却奴看着他示范性地舞着,只觉得那衣袂发梢,飘出来的果都是青草般连绵的绿意。可那绿是动的,时浓时淡,时浅时深,时清时浊。

    然后只听他说:“在这里。”

    说着肩胛突然舞动枯枝,那枯硬僵曲的枝在他手头一式击出,却奴只觉得那枯枝顶尖似乎就绽开了一点颜色。

    ——原来色在这里!

    一朵小小的花在那枯枝硬干上一绽即谢,可那一绽中似乎爆发了它生命中沉凝过的颜色!

    却奴终于明白那一击是剑!

    他见过肩胛与罗黑黑间的一战,这是他再次目睹他的随手出剑。原来舞为自处,可击为利器;泛成流韶,才可激成一色。

    肩胛教的似乎全无章法,只是随行随卧,随着身边景物转换,风云渐变,随意趁兴地教着他些什么。但因为身边一切皆成背景,一切都在应和,却奴只觉得自己学得像是很快。如今他已可以闭着眼呼吸,可在呼吸中,能感受到的不只有气味、冷暖、干湿,乃至声响、质地、色泽……

    这呼吸有如一场煎洗,把他五脏六腑间的东西,有些仿佛涤荡掉了,有些又仿佛唤醒更生了,还有些,正在培育生长着。

    直到那天傍晚,却奴盯着天边一抹奇怪的云彩,想了半天想不出那是什么。

    ——那天天气很阴,本没有什么晚霞,却奴远远望向东北方那一片山,却看见一团影影绰绰的乌云,奇怪的是云烟间含着的那抹奇异的红色。

    那东西像云又不像云,相距太远,他看不清。

    只觉得那一点色彩着实地令他不安。

    直到肩胛注意到他的神态,顺着他的眼看去。

    然后,肩胛手搭凉篷,一双细长的眼眯了起来。然后,只一瞬间,肩胛的身姿就似被定住了。

    好久他都没有动上一动。却奴为他那超常的静默感染上一丝不安,有些紧张地问:“那是什么云彩?”

    只听肩胛的声音仿佛在梦游:

    “那不是云。”

    “那是烟。”

    ——“烽烟。”

    独松岭上并不是只有一棵松树,而是独独只有松树。

    一片松涛低吼成一片压抑的寂寞。千棵万棵,鳞皮针叶,耸列成阵。这里的松树,棵棵尽可合围。

    弦月方升,素光如针,那月华一针一针地泻下,针尖对麦芒地跟这独松岭上的根根松针对战着。

    却奴被肩胛带到独松岭上。肩胛带他攀上了一株很高的松树。却奴先开始什么也没看到,满眼尽都被那怒放的松针扎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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