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府隔壁的小酒馆,虽然隐在深巷之中,生意却好得要命,通常二更才打烊。今夜有些异样,快一更了,仍然只有一个客人。掌柜二福昏昏欲睡地坐在门口,忽觉一股凉意贴上颈项,他打了个寒噤,睁眼去瞧时,却是个俊秀少年进了店堂。
二福赶紧上前招呼,心里琢磨着:这大概就是杀气啦。来往的客人多是江湖人士,二福对这个原本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世界,倒也不陌生。
两个客人坐到了一处,闲闲地说着话,眼光却刀来剑往。二福去送酒,被成倍增长的杀气吓得一激灵。他急急放下碗,心道:今晚这两个主儿,还真不是一般的强。谢天谢地,幸亏咱的店开在连先生家门口,没人敢在这儿撒野。
徐辉夜喝了一口烧刀子,眉毛微微皱起来,你爱喝这种酒?
没钱的时候爱喝这一种。赵扶风道,没想到你会来。
徐辉夜淡淡地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来得比我还早。
赵扶风也不与他兜圈子,径直道:去年腊八,龙杀的七灭和三破同时暴毙在南屏山,据说是被判官笔一类的兵器击杀。武林中对决战的情形有很多臆测,现在想来,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徐辉夜颔首道:龙杀的无家灭和破天,是杀手行当里的泰斗,功力之强直追少林武当的掌门。令包括他二位在内的十大杀手同时出击的,天下还能有谁?令十大杀手亡于一役的,又能是谁?除了天机笔连先生,天下无人能办到。
赵扶风握紧了酒杯:连先生的死讯已经传遍武林,连家的形势可以说是危如累卵。我想不通,江快雪不会武功,又不向人求援,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想到父辈的交情,想到她赠连子归的笔记给自己,已有交代后事的意思,却始终都不说出真相,他就失望得很,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徐辉夜一哂:像她这样的世家小姐,想法和一般人不同的。这只是她家的事,与旁人毫无关系,她为什么要拉人送死?这样骄傲的姑娘,又怎么可能低声下气,求人援手?
不管怎样,我夜夜守着连府,不信帮不到她。我也是这么想。两人谈着谈着,慢慢投机起来。
徐辉夜望着窗外,没有月亮,微微的星光勾勒出城市的轮廓,仿佛一张暗蓝的剪影:时候差不多了。
咱们先去候着。赵扶风与他走出店门,却又回头,对二福道,掌柜的,晚上就别做生意了,早点关门吧。二福一愣,赵扶风越发严厉:记住我的话,除非你不要命了。
二福默然点头,开始上门板。开店的,见的人多了,虽然赵扶风说话的口气很冲,但二福相信他,因为从没见过这样清湛如九月天的眸子。
偌大的连府,黑魆魆的一片,只东侧院有灯,光芒微黄,仿佛暗夜的眼睛。灯下,一双美人在对弈,宛妙的影子映在窗上。
江快雪问:青阮不要紧吧?
连秀人道:我把他放在地道的通风口旁。这孩子伶俐得很,明天早晨睡穴解开,他自然会明白的。
这样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连秀人本就神思不属,越发心乱了。将白子随便往棋盘上一摆,咬牙道:不行,小姐,我还是做不到!
这样下棋真是没趣。江快雪叹了口气,推开棋枰道,我不能死在龙杀手上,更不能活着给人折辱。到时候你下手一定要干脆,明白么?你若拖泥带水,就是害我,百死也不能赎罪。
连秀人从没听她说过这种重话,凄然应道:是。
怎么消磨剩下的时间呢?秀人,唱一段《小山词》吧!
连秀人自架上取下书来,翻开一页,按节而歌: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歌声在静夜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