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算得清清楚楚。春琴精于数字计算,心算又快又好,凡是什么数字,听过一次就不大会忘。什么米店的帐目是多少,酒店的帐目是多少,连两三个月前的帐目都记得一清二楚。
春琴在挥霍钱财上,也是极端利己的,一旦挥霍掉一笔钱财,一定要在别的什么地方补回来。结果,往往就在众仆人头上刮回来。在家中,就她一个人过着达官贵人那样的生活,自佐助以下,所有的仆人都被迫过着极度节险,以至近于寒酸相的日子。对于每天的米饭的消耗量,她也要论多论少,所以众仆人连饭都吃不饱。大家在背后埋怨道:“师傅尝谓:黄莺和百灵鸟也比你们这些人忠义呢!看来鸟儿对师傅忠义,当是合情合理的事,因为相比之下,师傅对待鸟儿远远胜过对待我们呀。”
春琴的父亲安左卫门在世时,鵙屋家每月都按春琴的要求,如数汇寄生活补贴费,但是父亲去世后,春琴的兄长承接家业,从此,不能悉依她的要求办事了。在今天这个时代,无所事事的贵妇人随意挥霍钱财的事,可谓熟视无睹了。但是在从前那个时候,公子哥儿也不能如此哪。生活富裕的人家,都象旧式世家那样,在衣食住方面力戒奢侈,怕受僭上非分之谤,耻于被人列为暴发户之类。而春琴之所以能得到奢侈生活的特权,无非是双亲很可怜这个别无乐趣的瞎子女儿。但是兄长作了家长后,对春琴的种种非难出现了,每个月的补贴费有了限制,超出这个限度,概不理睬。
看来春琴的吝啬与这一情况大有关系。不过,靠这些生活补贴费应付日常的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春琴对课徒的收入当然不太注重,她对门徒的态度就必然气势汹汹了。事实上,来叩拜春琴为师的人,屈指可数,寥若晨星。所以春琴才有玩赏小鸟之类的闲情逸致。不过,春琴在生田流的筝和三味线的造诣上,当时确为大阪数一数二的名手,这倒不是她在夜郎自大,而是持论公允者无不首肯的。纵然是极度看不惯春琴那种傲慢腔调的人,心中也暗自嫉妒春琴在技艺上的造诣,或自知莫敌而不胜畏惧。
笔者认识一位老艺人,此人年轻时屡次欣赏过春琴弹奏三味线。当然,此人属于净琉璃一派的三味线艺人,风格显然是不一样的,但他说过这样的话:“近年来,在地方歌谣派的三味线演奏中,没有听到过象春琴抚弦时发出的那种微妙的音律。”团平年轻时也听过春琴的演奏,他喟然叹道:“惜哉是人!若生为须眉,弹起低音三味线①来,将会大名鼎鼎呢。”团平的意思是:低音三味线系三味线艺术的最高表现形式,而且非须眉男子就不能究其奥妙。团平是偶有怜惜春琴身怀头等天赋却生为女子呢,还是有感于春琴弹奏的三味线音乐具有男性的特点呢?上面提到过的那个老艺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背地里听春琴弹奏三味线,会感到音调浏亮,仿佛是男子在弹奏。那音色也不单是美,而是富于变化,时有深沉哀婉的韵味,实在是女子中罕见的高手。”
①一种粗杆三味线。
要是春琴懂得应该为人圆滑一点、谦逊一点,她的名声一定昭彰人口。但是春琴自小养尊处优,不知家庭生计的不易,平时恣意任性,使人们敬而远之,才华出众反而导致她树敌过多而十分孤立,结果埋没了自己。虽说这是咎由自取,但毕竟太不幸了。可见拜倒在春琴门下学艺的人,似乎早就服膺春琴的实力,认定非春琴不足为师,便为了学业,甘愿前来承受近于苛求的鞭策,也已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一切打骂都在所不辞。然而,很少有人能够长期忍受下去,大部分的人都半途而别了。本来只是为了爱好这一行而来学艺的人,一个月都坚持不了。因为春琴的课徒法已超出了鞭策的范畴,往往演变成用心不良的体罚,简直带有嗜虐成性的色彩了。看来,这其中颇有些自以为是名人的意识在作怪吧。换句话来说,就是:社会既然承认这样的做法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