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杨乃武成婚三个月后,小白菜也出嫁了。
成婚那日,一路吹吹打打,小白菜被一顶花轿抬到了葛家的豆腐店。拜天地之后,接着便是见礼。小白菜蒙了盖头先拜了婆婆葛喻氏,又与诸亲友都见过了礼,方回洞房休息,坐在花烛之下。耳听外面的亲友同来贺喜,热闹一天,一个个欢呼畅饮直闹得灯阑酒罄,才意兴阑珊的各自回去。等到月上中天,三更二刻之时,豆腐店的店主葛品连,方打着酒嗝兴冲冲的步入洞房。
葛品连将房门关好,回过身见小白菜正坐在两支大红烛下,虽然披着红盖头,但仅看其窈窕身姿,便有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他笑着走过去,嘴里道声娘子,将盖头轻轻掀起。二人方一对视,都禁不住同时啊了一声。
小白菜虽然不是不出深闺的女子,葛品连也常常跑街卖豆腐。但二人却直到大婚前,从来没有见过面。
葛品连早听说过小白菜生的漂亮,但今日一见,却比听说的还要美丽。只见她两条春山眉,似戚非戚,一双秋水眼,亦明亦荡。雪肤花容,琼鼻樱口,真是天仙下凡,西子再生。所以禁不住啊的赞叹一声。
小白菜也是头一次见葛品连。原来听媒人说,此人虽然年纪大了,但长相也还端正。但亲眼见了,却见他生的丑陋不堪,一张漆黑麻子脸,粒粒起绉。两条扫帚眉,一对铜铃眼,一个塌鼻梁,一笑露出一口的阔板黄牙。小白菜一见之下,如五雷轰顶,只觉眼前一黑。心中五味瓶打翻了四味,酸咸苦辣,一起涌上来。
葛品连正看的发呆,小白菜却忽的从床上站起来,直走到梳妆台前,背对着葛品连坐下。她拿起梳妆镜看着自己的影子,只见镜中的自己生得长眉飞鬓,媚眼含春,端的是倾国倾城的颜色,人间无双的娇容。可就是这副花容月貌,如今却匹配了一个相貌丑陋、举止粗俗的卖豆腐的男人。
想当初,自己是如何的心高气傲,整个仓前镇自己真瞧的上眼的男人还没有几个。如今虽然是负气而出嫁,绝情而自弃。但眼瞧着葛品连这般猬琐丑恶的样子,便已经是讨厌万分,若同他共床合枕,别说是别的事情,就是半夜三更,香梦初回,在枕边瞧见了这般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人儿,也得吓一个半死,如何能白头偕老,同过日子呢?再想想杨乃武雍雍华贵的神色,大方雄俊的相貌,二人简直是天渊之隔。
想到此,小白菜竟心如刀绞一般,不禁流下两行泪来。既埋怨老天无眼,错定了姻缘,又恨杨乃武寡情薄义,使自己落得个彩凤随鸦的下场,枉负了一生。
小白菜在妆台前自怨自艾(yi),直坐了一夜。葛品连老实,又怜惜小白菜是个婷婷娇娘,竟也陪在她坐了一晚上。大婚的第二日,就垂头丧气的上豆腐坊磨豆腐去了。
虽然小白菜悔青了肠子,但毕竟已经嫁到葛家,生米煮成了熟饭,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了。又亏得葛品连是好脾气,对小白菜体贴入微,百依百顺。到底比以前在继父家强了许多,她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与葛品连圆了房。葛品连初试人伦,便尝了一遭软玉温香,早把魂灵儿飞上了半天,从此对小白菜更是尽心伺候,无微不至。小白菜也不再嫌葛品连相貌丑恶,不堪同衾。
日子平平淡淡过了两个月。八月的一日黄昏,小白菜刚从娘家走回,路过城隍庙,远远的看到一个人走过来。那人穿一身白绸夹衫,没有套马褂。虽是一身素衣,却系了一条湖色丝绸腰带,青缎帽上顶一块蓝水晶结子,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直拖到腰间。走路气宇轩昂,气质雍荣华贵。小白菜一眼就认出是杨乃武,急忙低了头,远远的躲过。但杨乃武已经先看到了小白菜,便紧紧的跟过来。小白菜走的急,他也跟的紧;小白菜走的慢,他便跟的缓。一直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杨乃武紧走几步,追上小白菜道一声:“秀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