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新时期文学来讲,仅仅完成对民族灵魂的发现尚远远不够,这只是对五四启蒙主题和国民性主题的延续,新时期文学的意义和价值在于更进一步地精神探索,力图以文学形象来建构国民精神的理想化形态。
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不仅对解放区文学产生着指导作用,而且对中国当代文学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当代文学的初期,作家们纷纷响应甚至迎合《讲话》精神,自觉地以《讲话》为指针,规范着自己的创作活动。这一时期,在作家们的集体意识中,昔日被压迫被奴役的农民,已经从身体到精神都得到了彻底解放,翻身成为新型国家的主人,以一种全新的形象和精神境界参与着新生国家的建设。因此,在乡土文学特别是乡土小说创作中,作家们热衷于塑造理想的、崇高的农民英雄形象,自觉地对他们身上的落后习惯与精神痼疾进行遮瑕,而对他们的诸种优点,则进行了夸大和突出表现,对人物的整体性格进行了净化处理。这种新型的农民形象以柳青《创业史》中的梁生宝最为当时的批评界所称道。
《创业史》单行本出版于1961年,而梁生宝堪称那一时期崭新的青年农民英雄形象的典型代表。梁生宝作为互助合作带头人,心无杂念,一心带领全村人走农业合作化道路。他大公无私、道德完善、任劳任怨,甚至为了集体的事业可以一再搁置感情方面的考虑。作为作家心目中理想的农民形象,梁生宝是以近乎“自虐”的方式来完成对自己人格的修炼的。可以看出,作者在塑造梁生宝这一人物形象时,采取了理想化、英雄化、神话化、理念化等过滤和提纯方法,使人物毫无道德瑕疵。这种处理方法也是“十七年”文学中作家们塑造正面英雄人物的通行方法。这种塑造人物的方法常常会造成人物形象在“丰厚”和“生动”方面的明显欠缺,因为这种提纯方法抽去了人物身上复杂的人性内涵,省略了对人的自然属性的观照和书写。尽管这里存在时代的局限,而且因为柳青杰出的文学创造才能,使人物靠着许多传神细节、精彩的心理活动和恰到好处的抒情的支撑而免于毫无生气,但多年后我们回过头来,重新解读梁生宝这一形象,客观公正地说,在一定程度上,“梁生宝”和大多数“十七年”文学中的正面英雄人物一样,是作家理念的荷载物,是缺乏真实性和丰满性的扁平人物。
正因为是以理想化的姿态建构的人物形象,梁生宝才堪称作家心目中完美的新型农民的代表。塑造这样理想的农民形象,当然与作家对榜样的力量的预期有关,实际上也就蕴含了改造现实状况下国民落后性的潜在意图。与此既有相似之处又有鲜明不同的是,1964年底和1966年初,浩然分别出版了长篇农村题材小说《艳阳天》的第一、二部分。《艳阳天》是比《山乡巨变》和《创业史》更具本质化写作色彩的文本,塑造了一位与反动地主不屈不挠斗争,带领“贫下中农”坚定走社会主义道路的英雄人物:农业社党支部书记萧长春。由此,艳阳天被誉为“深刻地反映了我国社会主义农村尖锐激烈的阶级斗争,成功地塑造了‘坚持社会主义方向的领头人’”的优秀的文学作品。[11]随着历史的演进,这种塑造人物形象的理想化方法被推到了极致。“文革”期间,当时的文艺界领导人以条文的形式提出了塑造正面英雄人物的“三突出”原则,要求所有的作品必须主要表现英雄人物,塑造的英雄人物必须高大完美,没有思想性格方面的弱点和缺陷,在作品中居于绝对支配的地位。[12]与这种文学理念相呼应,浩然在后来发表的长篇小说《金光大道》中,更加自觉和娴熟地运用“三突出”的创作原则和“典型化”的象征方法来塑造完美无缺的英雄形象。显然,《艳阳天》和《金光大道》虽然也塑造了理想化的英雄人物,但由于小说将英雄人物置于虚拟的尖锐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