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恰好是周日。我迫不及待地早早出门,十一点时便抵达地下铁泉岳寺车站。
步上地面,车辆从宽阔的马路呼啸而过,眼前是极为普通的东京街景。但,想到很久以前,还是学生的祖父也会行经这一带,便觉得空气莫名令人怀念。
时序刚进入我诞生的十二月,又称极月。天气有时寒冷刺骨,不过,今天暖阳照耀着人行道的白地砖。赶在午餐前买完菜的欧巴桑,双手拎着鼓鼓的塑胶袋,踩着自己的影子般缓缓走过。
万松山泉岳寺近在车站前,一眼就看得见大门。
圆紫先生提过参拜的人潮拥挤,我不禁心怀戒惧。然而,或许是时值上午,来寺的民众稀稀落落。
门口不知何时竖起“高轮高等学校,高轮中学校”的看板,似乎要穿越寺境才能进学校。不晓得“小铃”可念过这里的学校?
我徐徐前行。只见土产店成排并列,有间檐缘挂着几个形似山鹿流的阵太鼓①,底下坐着顾店的大叔。
前方悬着“泉岳寺”匾额的大门,好像才是寺庙的山门。右边气派的台座上立着一尊武士像,怎么想都该是大石内藏助。不过,也许是昨天自由女神掠过脑海,瞧这姿势、这台座,若再单手举起火把,简直便与自法国远渡重洋的女神像一模一样。
接着,我往左前进。
我十分好奇家中藏书有没有哪本提到泉岳寺。临出门时,随手翻阅岸井良卫编辑的《冈本绮堂江户故事》(青蛙房出版),书中如此描述泉岳寺的香火鼎盛:“虽然武士仅有稀疏几人,但工匠商贾、附近百姓,尤其是商店老街的妇女小孩,犹如出门赏花或看戏般盛装打扮,互相簇拥、推挤着众到香烟缭绕的前方。那种华丽,那种热闹,实在不是言语能够道尽的。”
提到香客中武士不多,我恍然大悟。此处果然是《假名手本忠臣藏》“舞台演员们”的墓地。观剧的大伙身为目击者,对一切来龙去脉及相关人物早有概念,才会想参拜致意。时光的洪流,将真假虚实混在一块,合而为一。
若是来祭拜现实世界里的真人,肯定也非去吉良先生的墓不可。那是人之常情。
对,《忠臣藏》指的正是《假名手本》。据户板康二②表示,透过竹田出云③等人之手,现今流传的《忠臣藏》写于义士复仇后的第四十七年,在第六段用四十七次“金”字,开幕的响板打四十七下,似乎是规矩,而这些全与起义人数为“四十七”有关。加以四十七是“伊吕波歌”④的假名字数,于是称《假名手本忠臣藏》。
假设“小铃”列出的每一个汉字,都能对应一个平假名。
在高轮说到寺庙,就会想到泉岳寺;说到泉岳寺,就会想到四十七义士。若各用一个汉字代表他们呢?进而,再用假名替换,大星由良之助——也就是大石内藏助,应该会等于假名开头的“い”吧。我如此发想。
继续往前,线香的味道渐浓。原以为参拜者还少,岂料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此时,恰巧一批游客走下墓地,持绿旗的导游领头带路,算算也多达四十七人。
入口处,有个欧吉桑在为框了木边的炭炉生火。我买了两把香,请他帮忙点燃。又想起圆紫先生的话,于是姑且一问:“每逢义士起义进攻的那天,一定很多人来吧?”
欧吉桑甩着香头让火苗变小,边回答:“是啊,这个耗去一万不算什么,起码都是两万。”
我大吃一惊。不是两万柱香,而是两万把。
墓地已有访客,是四名同样身穿浅葱色和服的女人。团体客烧的香犹有烟雾缭绕,果然熏得双眼刺痛。
登上石阶,瞥见紧靠右侧的墓碑,我不禁轻叫一声。简朴的五角石碑上,刻着:
碑文出现“刃”字。旁边则是:
我将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