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菜,空心菜!”
蓦然之问,他心中响起了这几下清脆的顽皮的声音。空心菜是湘西一带最寻常的蔬菜,粗生粗长,菜茎的心是空的。他自离湘西之后,直到今日,才再看到空心菜。他呆了半晌,俯身摘了一根,闻闻青菜汁液的气息,慢慢向西走去。
西边都是荒山,乱石嶙峋,那是甚至油桐树、油茶树也是不能种的。
那边荒山之中,有一个旁人从来小知的山洞,是他和戚芳以前常去玩耍的地方。他怀念昔日,信步向那山洞走去。翻过两个山坡,钻过一个大山洞,才来到这幽秘荒凉的山洞前。一丛丛齐肩的长草,把洞口都遮住了。他心中一阵难过,钻进山洞,见洞中各吻,仍和当年自己和戚芳离去时一模一样,没半点移动过,只积满了尘土。
戚芳用黏土捏的泥人,他用来弹鸟的弹弓,捉山兔的扳机,戚芳放牛时吹的短笛,仍这么放在洞里石上。那边是戚芳的针线篮。篮中剪刀已生满了黄锈。
当年逢到冬天农闲的日子,他常在这山洞里打草鞋或编竹筐,戚芳就坐在他身畔做鞋子。她拿些零碎介片,叠成鞋底,然后一针针地缝上去。师父和他的鞋子都是青布鞋面。她自己的,鞋面上有时绣一朵花,有时绣一只鸟,那当然是过年过节时穿的,平常穿的鞋子也都是青布面。若是下田下地种庄稼,不是穿草鞋,就是赤脚。
狄云随手从针线篮中拿起一木旧书,书的封面上写着“唐诗选辑”四个字。他和戚芳都识字不多,谁也不会去读什么唐诗,那是戚芳用来夹鞋样、绣花样的。他随手翻开朽本,拿出两张纸样来。那是一对蝴蝶,是戚芳剪来做绣花样的。他心里清清楚楚地涌现了那天的情景。
一对黄黑相间的大蝴蝶飞到了山洞口,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但两只蝴蝶始终不分开。戚芳叫了起来:“梁山伯,祝英台!梁山伯,祝英台!”湘西一带的人管这种彩色大蝴蝶叫“粱山伯,祝英台”,大概从下江人那里学来的叫法。这种蝴蝶定是雌雄一对,双宿双飞,从不分开。
狄云正在打草鞋,这对蝴蝶飞到他身旁,他举起半只草鞋,啪的一下,就将一只蝴蝶打死了。戚芳“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怒道:“你……你干什么?”狄云见她突然发怒,不由得手足无措,嗫嚅道:“你喜欢……蝴蝶,我……我打来给你。”
死蝴蝶掉在地下,一动也不动了,那只没死的却绕着死蝶,不住地盘旋飞动。
戚芳道:“你瞧,多作孽!人家好好一对夫妻,给你活生生拆散了。”狄云看到她黯然的神色,听到她难过的语音,才觉歉然,道:“唉,这真是我的不对啦。”
后来,戚芳照着那只死蝶,剪丁个绣花纸样,绣在她。己鞋上。过年的时候,又绣了一只荷包给他,也是这么一对蝴蝶,黄色和黑色的翅膀,翅上靠近身体处有些红色、绿色细线。这只荷包他一直带在身边,但在荆州给捉进狱中后,就给狱卒拿去了。
狄云拿着那对做绣花样子的纸蝶,耳中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戚芳的声音:“你瞧,多作孽!入家好好一对夫妻,给你活生生拆散了、”他呆了一阵,将纸蝶又夹回书中,随手翻动,见书页中还有许多红纸花样,有的是一尾鲤鱼,有的是三只山羊,那是过年时贴在窗上的窗花,都是戚芳剪的。
他正拿了一张张地细看,忽听得数十丈外发出石头相击的喀喇一响,有人走来。他心想:“这里从没人来,难道是野兽么?”顺手将夹绣花纸样的书往怀中一塞。
只听得有人说道:“这一带荒凉得很,不会在这里的。”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嘿,越荒凉,越有人来收藏宝物。咱们得好好在这里寻寻。”狄云心道:“怎么到这里来寻宝?”闪身出洞,隐身一株大树之后。
过不多时,便有人向这边走来,听脚步声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