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俄国国土一半沦陷,莫斯科居民逃到边远省份,民团一批批奋起保卫祖国,我们这些后代子孙自然会认为,当时举国上下都不惜自我牺牲,一心救国,并为祖国的沦陷而失声痛哭。有关那个时代的记载,都毫无例外地谈到俄国人的自我牺牲精神、爱国热情、绝望、悲哀和勇敢。其实并非如此。我们之所以这样想,因为我们只看到历史的共同利益,而没有看到个人的具体利益。其实个人的具体利益远远超过共同利益,使人忽略共同的利益。当时多数人并不关心国家大事,而只顾眼前个人利益。他们就是当时很有影响的活动家。
至于那些试图了解局势、愿意自我牺牲、敢于参与国家大事的人,其实都是些最无用的社会成员。他们看事情总是颠三倒四,他们想做点有益的事,结果总是徒劳无功,例如皮埃尔和马蒙诺夫供养的一再抢劫俄国乡村的那几个团,又如太太小姐们撕扯的那些裹伤用棉线团永远到不了伤员那里,等等。就连那些卖弄聪明、发泄感情的人谈到当时俄国局势,也往往装腔作势,信口开河,或者对一些无辜的人横加责难和表示愤恨。在历史事件中,禁食分别善恶树果子
越是直接参与俄国当时所发生事件的人越不明白它的意义。在彼得堡和远离莫斯科的外省城市,太太小姐和穿民团制服的男子都为俄国的命运和古都的沦陷失声痛哭,作了决心自我牺牲等等表示;但撤离莫斯科的军队几乎不想也不谈莫斯科,目睹城里的大火,却没有人发誓要向法国人复仇,他们想的只是今后四个月的饷银和下一站宿营地,想到随军女商贩玛特廖什卡之类的事……
尼古拉·罗斯托夫长期参加卫国战争并非出于自我牺牲精神,而纯属偶然,因为战争发生时他正在服役。因此,他对俄国当时发生的事并不失望,也没有做出消极的论断。要是问他对俄国局势有什么想法,他会说,那不是他的事,那是库图佐夫等人的事,但他听说部队要补充人员,仗还要打很久,照这样下去,他不难在一两年内升任团长。
他有这种想法,因此当他奉命到沃罗涅日为部队补充马匹,不能参加即将发生的战斗时,他不仅不难过,而且十分高兴。这种心情他不加掩饰,同事们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在鲍罗金诺会战前几天,尼古拉领到差旅费和公文。他先派出几个骠骑兵,然后自己乘驿车去沃罗涅日。
只有在战斗生活中连续度过几个月的人才能理解尼古拉离开充斥粮秣车、给养车和野战医院的地区时的快乐心情。他看不见士兵、大车和营地垃圾,只看见住着农民农妇的村庄、地主的庄园、放牧牲口的田野、驿站和酣睡的驿吏,他感到兴奋,就像第一次见到似的。特别使他感到惊喜不已的是那些又年轻又健康的女人,她们身边并没有十来个军官围着向她们献殷勤,因此一个过路的军官同她们调笑,她们就感到格外高兴和荣幸。
尼古拉夜间兴冲冲地来到沃罗涅日一家旅馆,要了他在军中好久没有吃到的东西。第二天,他把脸刮得干干净净,穿上好久没穿的讲究军装去见当地长官。
民团司令是个文职出身的将军,上了年纪,看样子对自己的军衔和军职感到踌躇满志。他怒气冲冲地(他认为这样才能显出军人本色)接待尼古拉,煞有介事地盘问他,仿佛自己有权这样做,又仿佛是在评论国家大事,表明自己的态度。尼古拉心里高兴,只觉得这一切都挺好玩。
从民团司令那里出来,他坐车去见省长。省长是个矮小活泼的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指点尼古拉到哪里的养马场买马,又给他介绍城里一个马贩子和离城二十俄里的一个地主,说在他们那里可以买到好马,还答应多方协助他。
“您是罗斯托夫伯爵少爷吧?我妻子同令堂很要好。我们每逢星期四招待客人,今天正好是星期四,请您务必光临。”省长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