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思这个故事,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纯粹只是想写登山的故事,一个想攀登世界第一高峰顶的男人的故事。
从以前开始,我就喜欢一个男人寻求什么到令人心痛的故事。所以,我喜欢唐三藏和空海这类的人,也喜欢宫本武藏或河口慧海这种男人。
对我而言,故事的中心思想或许就是“西天取经”。
从现在身在之处,到那里去取什么的故事。
对我而言,和比自己强的男人战斗的故事、登山的故事,说穿了也许都是剧情的一种变化。
然而——
世界第一高山——圣母峰已经被人爬过了。那么,在现代能写怎样的登山故事呢?
我一心认为,如果要写,无论如何都必须是和圣母峰有关的故事,所以甚至一度考虑像杜马勒①的《相似的山》(Lemontanalogue)一样,捏造一座虚构的山。
这座虚构的山后来变成了《幻兽变化》中的巨树(其实在那本书中,我想更巨细靡遗地描述爬上树之后的内容,但当时仍力有未逮),所以在本书中,我无论如何都想写爬喜玛拉雅山圣母峰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遇见了可称为喜玛拉雅登山史上最大的悬案——马洛里的失踪与山难。而且,这位马洛里有可能站上了圣母峰顶,也留下了可窥得真相的线索。
马洛里是否比任何人都先一步站上圣母峰顶呢?要知道这件事,只要从应该在马洛里遗体身旁的相机中取出底片,把照片洗出来即可。
知道此事时,闪过脑海的就是本书的灵感。
这可以写。
如果理应留在圣母峰八千公尺之上的地方的相机,却在加德满都的街上贩卖,会怎么样呢?假如在店里贩卖之前,原本拥有那台相机的是日本人……
故事的核心立刻成形了,但是没办法马上写。因为二十五、六岁的我,能力还不够,而且当时只爬过一次喜玛拉雅山。如果要写,起码想先去圣母峰的基地营再说。
结果,从产生念头到写完,花了二十多年的岁月。
开始动笔之后,我前后竟然花了四年的时间,写了一千七百页稿纸。
看来我似乎有专写故事高潮的毛病。
如果写格斗故事,只会像《饿狼传》一样,一味地写男人和男人打斗的内容。内容既非空手道高手的刑警,也不是冒险小说的主角很强,只是一直描写格斗小说的主角陆续和武术高强的男人打斗。以“不容许有人比自己强”这种再简单也不过的主题,写了超过四千页仍不结束。
如果写佛教故事,就以佛陀悉达多为主角,花十几年写祂到开悟那一瞬间为止的过程(《涅槃之王》)。
如果写登山故事,那就竭尽心力一味描写“去爬世界第一高山的男人”这个极为简单的内容,直到没有事情可写为止。
这个连载结束时,我在《小说昂》七月号(一九九七年)的〈谢词〉中如此写道:
我已了无遗憾 梦枕貘
方才,我刚写完《众神的山岭》。从开始写到写完,花了三年多。
自从我开始想写这个故事算起,则大约过了将近二十年。
大约一千七百页稿纸。
连载过程中,感觉不管怎么写,想写的场景和想写的内容都不见减少。
无论写多少,要写的内容都还有余。明明最后一幕很早就决定了,却迟迟写不到那里。体内的某个容器中,还剩下大量还没写完的内容。
总觉得写这份原稿,就像是以小杓子反复舀起内容洒在稿纸上的动作。
等到终于看见尾声,却又写了五十页,然后又写了五十页,不管怎么写,就是会剩下还须补足的内容,心想“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