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剥光的眼神。而且长的是欧洲人脸型,不是亚洲方面而是欧洲方面的面孔。冷冷的蓝眼睛。他们彻底核查了我们的护照。彬彬有礼,泰然自若,然而令我们一阵胆寒。紧接下去由亚洲脸型士兵检查的时候,我莫如说为之释然。护照也没好好看一眼,只管好奇地往车里打量。并问一句:“喂没有烟?”我说没有。于是遗憾地咧嘴一笑,做出放行的手势。情况大同小异。
从多乌巴亚泽特开往凡湖途中,要通过离伊朗边境仅一公里的地点,是距伊朗边境最近的地点。这里的警戒异常之严。因为是库尔德人越境、贩毒分子活动(此乃这一带的正业)和难民流入最活跃的地点之一。从这里到哈卡里,士兵被游击队打死——土耳其人绝对不向外国游客透露——并不罕见。检查站比比皆是。糟糕的是我们走错一条路,没走正路(其实也不是什么像样的路),而从更为偏僻的国境一侧遍地岩石的山路通过。没走多远就有一个检查站,手持自动步枪的两个士兵蹿到路面,用枪口对准我们喝令停车,脸色高度紧张。比检查站高出一截的地方堆着沙包,架着机关枪,枪口同样对着我们这边。因为选择了一般人不走的道路,受到怀疑也是没办法的事。亚洲脸士兵面无表情地拿过我们的护照,递给悄然从里面出来的欧洲脸中尉。中尉看样子二十五六岁,一副知识分子模样,显得有点疲劳,头发乱蓬蓬的,睡眼惺忪,好像刚刚过完夜生活回来,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剽悍之人。腰间倒是插一把大手枪,但不太相称。中尉“啪啪啦啦”翻护照翻了好一阵子,然后用英语问我们去哪里,我们说去凡湖。他看一会儿我们的脸,然后让手下士兵查看车后座行李。查得不很严,但还是大致查了一遍。脸色都那么难看,紧绷绷的,中尉不知如何处理日本人,再次盯视护照。士兵等待他的指令。士兵共有十人。
我心生一计,问中尉“可以给您照一张相吗”。因我觉得大家都那样紧张,而我这么轻松地来一句说不定反而有效果。若我们紧张起来,对方更紧张。没指望能够拍照。想必对方回答“NO”。因为此前我尝试几次给士兵照相,每次都被拒绝了。
不料这么一说,“夜生活”中尉竟绽出笑容,说道:“啊,照相?可以呀,照吧!”周围“亚洲脸”士兵们听了也都对视一笑。于是场上气氛陡然一变。检查也好身份盘问也好都不翼而飞。我也没以为这招能灵。归根结底,大家都很喜欢照相。驻扎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上级只有中尉,既然中尉说可以,便再也无需顾忌。形貌剽悍的中士也好乡下人长相的普通兵也好都把自动步枪扔在那里,友好地照了张纪念相。身后红地星月土耳其国旗翩然飘扬,翻过山丘一公里外就是伊朗。当然还有一个人按中尉的命令守着机枪监视路面,不管怎么说,总不能彻底放弃警备。他显得十分遗憾,但无可奈何,毕竟是军队。
纪念相照罢,中尉命令一个士兵拿茶来。上茶的样子和日本上茶时差不多。另一个士兵搬来椅子。看气氛要聊很长时间。土耳其人进行个人交往,必然聊得很长。本来就喜欢亲近别人,好奇心又强,而且时间观念比我们日本人淡薄,一聊就聊得很长。这位“夜生活”中尉也不例外。但在国境警备队被请喝茶是很少有的事,加之好像蛮有意思,于是我们决定在这里坐下来品尝土耳其茶。我、松村君和中尉坐在椅子上喝,士兵们围成一圈定定地看着我们。这里会英语的仅中尉一人,因此对他来说能同我们用英语畅谈似乎是向大家显示权威的好机会。虽说样子像“夜生活”,但还是够了不起的。实际上大家也心悦诚服地看着他。土耳其军队的军官大部分是知识分子,无论长相和气质都同下士和士兵们不一样,总之感觉上“天生不同”。这里的中尉也长着金发,个头也最高。其他人剃着光头,唯独他留着头发。士兵们个个敦敦实实,一副“百姓”模样。彻头彻尾的阶级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