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洁说的,这件事欧阳桐跟她讲过,我猜他应该也告诉过丹丹。欧阳桐不是个爱显摆的人,如果我干过这种牛逼事,早就小喇叭广播站开始广播,说给全世界听了。何况,作为他亲弟弟,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
这故事可以先从一通电话讲起。我喜欢这么表达,就一组对话,我能了解欧阳桐和他爸的关系如何,我能了解这故事是怎么开始的,甚至我还能知道,欧阳桐是怎么被他爸养活大的。当然,难以逃避,这也是我爸爸。
这电话是2001年五一长假时打到欧阳桐宿舍的,那年他上大二,学校放假哪儿也没去,留校的人不多。铃声响起的时候可能他刚打完篮球气喘吁吁的,可能是他从自习室回来眉头紧锁,但我猜他最有可能在用同学的电脑辛苦地下载武藤兰。我估计他能好这个,至少我十八岁时就喜欢下这种片子。他是我双胞胎哥哥,按陈洁的“对位”,他是另一个我。
管他呢,反正电话响一下他就接了。那边问欧阳桐在宿舍吗。东北口音,不用想就是他爸。他们通话不多,半年也聊不上一回,他也不想和他爸通话。欧阳桐很礼貌地说,欧阳桐不在,您是哪位,回来让他打给您。然后也没等对方自报家门,就挂掉电话,继续他的武藤兰。
他不需要和他父亲联系,正如他也不需要对方的帮助。其实他父亲也帮不了他什么,甚至学费生活费都是欧阳桐自己做家教赚来的。他高中就做家教,他一个人住昆明,他爸不知道混哪儿去了,经常一年半载见不着人。他把做家教的小广告贴到每个中学。每次有活儿他都先坐公交车到云南大学,然后要求学生家长来这边接他。辅导这些学生绰绰有余,家教按小时收费。他编了好多大学的“生活”来消磨时间,家长喜欢他跟孩子聊这个,他们觉得这会刺激孩子努力用功的决心。欧阳桐也愿意这么讲,编故事比讲解sin和cos容易多了。他越编越多彩,后来他自己都有点儿急不可待了,读完高二就参加了高考。
大学也没意思,除了头半年有点儿新鲜感,但那新鲜感也不是大学给他的,可能是上海,中国最潮的城市。每次出门他都会碰见一些没见过的小玩意儿,见多了就更没劲了。可能生活就这样了,高中的时候想上大学,上了大学盼毕业,毕业要有份工作,工作了呢?等死吧。
他爸爸打电话来也是这意思。他第二次接电话,他爸知道是他,就没再问找欧阳桐那些废话。他爸长叹一口气—这有点儿做作的痕迹—说:“我要死了,我怕挺不到你回来了。”
他不惊讶,嗑药的人都这么唠嗑儿,自爱自怜地博人同情,比酒醉还可笑。他打算陪他聊聊,毕竟这是自己亲爹。他让他等一下,关掉呻吟的电脑,拿起话筒:“你一直说要死,不也活到现在吗?”
“但活不到以后了,我知道我已经不行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
他是有请求的,不过一上来难以启齿,他想先聊点儿别的,他都想不起上次跟他打电话时什么时候了。“你春节怎么过的?”
“没怎么过,一年中的一天。”
“我那天一个人喝闷酒,喝多少都不醉,后来我就想你。”
“我以为你只碰毒呢,什么时候又沾酒了?”
“我不只是想你,我还想你弟弟。这么多年了。”
他打断他:“你跟谁又生了一个?”
“欧阳楠,他是你亲弟弟。”
“我知道,你儿子都是我亲弟弟。”
“是你双胞胎弟弟。”
话不对了,今天唠的都是鬼嗑儿,他有点儿闷,打开窗户透口气,问:“你喝酒了?”
“没有,我现在喝不了酒,大夫说,我没准下次酒醉,就彻底过去了。”
“好,那你是清醒的,我真有个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