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生每经历过一次遭遇,就会变得更加成熟、冷静。桑田之前是沧海,往事过后是云烟。在尘世间,我们都是弱者,扮演着卑微的角色,最后还是以悲剧收场。人死了,热情活着;人活着,热情死了。活着的人,因为忘不了,日夜追悼死去的人;死去的人,因为放不下,魂魄一直缠绕活着的人。可我们总相信,有些爱,可以超越生死的界限,天上人间亦可以相随。
纳兰坚信的情爱,是五月纷落的梅花。他期待的相守,是一场永远不能兑现的誓约。爱妻死了,表妹走了,这些日子,他每日支撑着瘦弱的身子,在梵音经卷里寻找平静。少年时,纳兰就喜欢读经书,他练习书法的习作,许多都是抄诵佛家经卷。《法华经》、《楞严经》、《大悲咒》这些经书,他都熟读。他虽不曾痴迷于佛学,可是对佛家思想那种空灵清宁的意境极为向往。无奈落入尘网,被情爱所系,被功名缚身,一直不能静心参禅悟道。
他自号“楞伽山人”。后来,岭南诗人梁佩兰写有祭悼纳兰性德的哀诗:“佛说楞伽好,年来自署名。几曾忘夙慧,早已悟他生。”纳兰喜欢水,他所居之处皆有水相伴,水中种莲荷,有临水照花之意境。他前世是佛前的青莲,所以澄澈无尘的水是他的归宿。水给他清宁,给他平静,洗去他在凡尘往来间所蒙的尘埃。智性之水,灵性之水,温柔之水,给人以禅心,以明净,以淡然。
在纷扰的人世,我们总是这样地身不由己,倦累之时,想要的不就是一份安静淡然吗?晨起时,看窗外一株凝露的植物,悄悄地诉说昨夜的梦境。黄昏后,看一群整齐的大雁,缓缓地飞向旧时人家。寂寞时,看一朵睡莲,在月光下静静地开合。空落时,看一捧新茶,在杯中轻轻绽开,直至将所有的空虚填满。寒冷的时候,看暖阳纷洒的尘埃,落满手心手背,都是一种闲逸。其实幸福真的很简单,那些冠冕堂皇的片段,只会将心越填越空,而一些微渺平淡的细节,却可以带来柔软的感动。
纳兰容若捧读《楞伽经》,被其间幽渺的意境、简古的文字所感染。佛教人学会放下,教人懂得取舍,教人持平心态。经书就像是一帖清凉的药,敷在灼热的伤口,顿时减轻了疼痛。梵音就像是天籁之曲,洗澈心头混乱的思想,让浮躁的心慢慢地趋于平静。在禅定的境界里,可以不那么执著于生死,不那么拘泥于爱恨。纳兰就这样与佛结缘,不再计较萍聚云散,在莲花的开合间,显露一颗从容宁静的心。
纳兰渐渐从往事中苏醒过来,在失去爱情的日子里,他焚书取暖,参禅静心。他在渌水亭种莲,和友人聚会填词。对纳兰这样有身份、有才情的贵公子而言,攀附权贵、附庸风雅的人自是不少。而清高如纳兰,又怎会愿意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尽管社会现实令许多人都努力地改变自我,失去本真,可纳兰做不到随波逐流。他不慕高朋满座的虚荣,也不需要达官贵人的热捧,更不屑与酒肉之徒往来。
纳兰也害怕孤独,在风烟弥漫的尘世,他也会茫然失措。他渴望的友情,是一种可以煮酒论道、交换杯盏的知己,是在人生旅途中可以相互温暖、相互珍惜的朋友,是不计功利、心灵相通、旷达闲淡的君子之交。纳兰的朋友多为江南风流名士,性情孤傲散漫,豁达不拘小节。并且纳兰引为知己的人,都比他年长不少,身份也与其有很大的差异。可纳兰认为,朋友之间不分贵贱,不分年岁,没有种族之分、门第之见,只要性情相投,就可以肝胆相照。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纳兰都是毫无保留地倾心相待,令那些虽有才华,却落魄潦倒的江南名士生出仰慕和钦佩。在他们眼里,纳兰是一位至情至性的真君子,是文坛上的一朵奇葩。他们可以坦然地交付情感,给与真心。
“以风雅为性命,以朋友为肺俯。”这就是纳兰容若,无论他遭遇多少苦痛,受到多少委屈,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