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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于是后人才衍出那个“高贵人物之所以竟会犯下错误”的解释——悲剧缺陷。从而我们多了一个术语:tragicflaw。多了一个术语的我们自然也就少了一个从创作面理解悲剧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回到创作者索福克勒斯那里,重新问一次:为什么悲剧主角总会“明知故犯”地铸成自己兼或及于他人的不幸?索福克勒斯的答复会不会是这样的呢?——“只有在观众知道且相信不幸终将发生并目睹其发生过程时,悲剧始得成立。也正由于主角一向总是赢得观众同情,是以他也必须在知道或相信这两个行动上参与其事。”这个假设性的答复不期然使我想起1998年出版的一本由《纽约客》记者古勒维治(PhilipGourevitch)采访撰写的报告文学:《向您告知明天我们将遭灭门之祸》(WeWishtoInformYouThatTomorroillBeKilledwithOurFamily)。这本载录卢旺达八十万人大屠杀暴行的作品之中没有犯错的高贵王子,但是该事件无疑可被视为悲剧并非只是因为悲剧一词的词义扩延至文学领域以外的现实灾难,而是受难者预知且相信“我们将遭灭门”这一不幸的必然性,并果然身历之。

    “预知”加深且证实了不幸,悲剧作家诚然体会到这一点,所以才设计了预言。

    巫婆告诉人鱼公主:设若她执意要变成人类,必须放弃三百年不死的身体,必须趁着旭日未升之前带着灵药游到陆地去喝下,“不久,你的尾巴自会裂开,变成一双人类认为美丽的腿……但是,你每迈开一步,就如走在刀口上,有着淌血般的痛楚。”人鱼公主的答复是:“我会忍耐的。”巫婆进一步预言:“一旦变成人,你就再也不是人鱼了,更不能再回到海底探望你的父王……如果王子和别人结婚,第二天一早你就会心脏破裂,变成海水泡沫。”人鱼公主这一次的答复是:“我不在乎。”后来,巫婆的预言果然应验,安徒生(HansChristianAnderson,1805~1875)带给孩子们一则不幸的童话。

    在这篇(收录于1837年出版的《给小朋友的童话》第三集)故事里,安徒生教予取予求的海底巫婆莫名其妙地割下人鱼公主的舌头,使她丧失了语言(陈述)能力。就故事的功能而言,不能说话的人鱼公主自然无法在日后同王子辩称自己才是先前从海上拯救了他的那个恩人。可是,身兼剧作家的安徒生偏在这个极具功能性的细节上渲染了意义,他让(邪恶的)预言者剥夺了(善良的)受难者语言(陈述)的权利。

    聆听预言者失去语言不是安徒生的发明,早在《圣经·启示录》里,便有了这样的设计。“身上穿着白袍,头上戴着金冠”的二十四个长老在羔羊揭开六个封印之后,与使徒约翰共同面对一大群(为数应该是十四万四千)同样穿白袍、手拿棕树枝的人。其中一位长老问约翰:“那些穿白袍的是谁?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约翰的答复是:“先生,您才知道。”那长老于是才说:“这些人是经过大迫害的。他们用羔羊的血把自己的衣服洗得干净洁白了。”

    这长老明知故问得毫无意义——设若有任何意义,充其量也只是让约翰示范其放弃语言以表现虔敬、谦畏之诚。明明理解以及传布预言的长老(他稍后即预言:“那位坐在宝座上的上帝要亲自庇护他们。他们不再饥,不再渴;太阳或任何炎热都不能烧灼他们……”)只是在试探约翰的敬畏程度而已;约翰通过这试探,因为他让渡了发言的权利。

    无论预言是神圣或邪恶的,在文本之中设定其无与伦比的制约力量洵然可被视为一种使受众对语言产生敬畏的训诫。这文本的受众——从不忍见到人鱼公主化为泡沫的儿童到深恐堕入永劫地狱的信徒——或许都该仔细玩味那“昔在,今在,将来永在”的上帝所说的话:“我是阿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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