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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后设概念极其重要的《读者的角色》(TheRoleoftheReader,1995),持有这样一个坐标的读者得以俯拾即是地发现《昨日之岛》在捏造史料上呼应且扩大了《玫瑰名》一本正经却谎话连篇的自序,在獭祭知识与技术细节上应答着卡尔维诺对从福楼拜到培瑞(GeePerec,1936~1982)等“百科全书式小说家”的赞誉,在挞伐神秘主义者时连带抨击了包括卢卡契(LukacsGyy,1885~1971)甚至罗塞蒂(DanteGabrielRossetti,1828~1882)在内的文评重镇——在《诠释与历史》那篇讲稿中,艾柯即径称他们信守的是“文本诺斯替主义”(TextualGnosticism)。

    而在另一方面,对艾柯全然无知或一知半解的读者又该如何看待书中这个“我”呢?一个像魅影一样时而出来干扰故事的干扰者?或者一个看似存在于故事之中以及之外(之上)试图操控读者,使读者不得不跟着这个“我”出入一层又一层的叙述、一幕又一幕的情节,又随即警醒其为一重又一重的妄想或谵语或谎言。那么,这个“我”之于读者,不正犹如罗贝托所幻构出来的魔鬼兄弟费杭德吗?读者于焉同罗贝托取得对位,而“我”则与费杭德取得对位。艾柯不但开了流俗而滥极的后设小说一个玩笑,同时更开了“读者所不认识的‘艾柯’”一个玩笑。

    17世纪,一个刚发明显微镜、望远镜、温度计、气压计、抽气机和摆钟的世纪。一切尚在模糊的观测和粗糙的估计之中,写实的要求尚未取得近代科学的法源依据,小说因此还保有生猛的活力,艾柯因此而换装上全套17世纪人的感官设备(据通晓意大利文的评者声言,艾柯的确大量运用了当时的文体,是以中译者也巧妙地使用了许多文白夹杂的语言,使中译本读来别具野趣),这个从语言本身入手的努力显然是一位记号语言学家秘密的乐趣;唯其如此,重新投入那个“古老且自由的书写传统”才显得形质相契,体用相合。

    回到17世纪,小说摆脱掉后世透过学院操作文本阅读所加诸在此一文类上的种种解析框架和评价准绳,艾柯得以竭尽所能地胪列诸般琐屑的小知识,畅言各种宏伟的大议论,从神学、物理、化学、药学、天文学、植物学、海洋生物学、军事学、哲学……以迄于文学,而不容(其实是带有勾逗和挑衅意味的)评者假后世之结构观、统一律、写实论来向《昨日之岛》展开批判——原因无它:小说正是用17世纪的角色的眼耳鼻舌身意去表述17世纪的色声香味触法,濡沫于汪洋,浸润于汪洋,何必登岸?何必拯救?何必依附于规矩小说的绳墨?何必拘牵于一个圆满的结局或一个感伤的收场?这是理解《昨日之岛》的第三个枢纽:艾柯拒绝让罗贝托陷身于那个船难故事的老模子之中,他不能登岸,不能获救,不能回家——一如“小说里的小说”中的角色犹大不能登上“昨日之岛”,并利用那里漫长停滞的时间,动身前往耶路撒冷,“在罪行(按:出卖耶稣)还没有犯下以前”将耶稣救出。道理很简单——费杭德指出:“假如真的阻止耶稣受难,那就没有赎罪,没有赎罪,世界还是一如往昔,深深陷在原罪之中。”易言之:《昨日之岛》里里外外三个叙述层次——包括犹大与费杭德(撒旦的分身)这个“小说里的小说角色”,包括罗贝托这个“小说里的角色”以及艾柯这个作者的角色,都有“不得登岸”的理由。犹大登岸则人类永陷于原罪,罗贝托登岸则徒然学步于鲁滨逊,至于艾柯,像他那样纵横恣肆地航向拉伯雷、航向拉封丹(JeandeLaFontaine,1621~1695)、航向狄德罗(DenisDiderot,1713~1784)、航向卡尔维诺所声称的“开放的百科全书”——甚至航向伊拉斯摩斯(Erasmus,1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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