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囚室的马明方,本是西北局和东北局书记,他和孟用潜先后被押进什坊院。
刘少奇被指责为中国的赫鲁晓夫和头号的走资派以后,马明方和孟用潜被整得就更凶了。尤其是马明方,被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整天不死不话的样子,使许多干部战士生出恻隐之心。因此,常常偷偷私下议论说,怀疑是叛徒也罢,修正主义也罢,反党反毛反社会主义也罢,反对“文革”也罢,反对中央“文革”也罢,总之,在中央没有正式通知之前,大搞刑讯逼供,残酷的侮辱、殴打,这无论如何不符合党的一贯政策,不符合毛主席的教导,这是不人道的。即便是中央给他们定了性,这样做也是错误的,也不是马列主义的。可是,错误的,非马列的行为,为什么偏偏在全国风行,如此猖獗呢?
谁也找不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因此,许多人心灵上难免罩上一层模糊的阴影。
我从小没上过几年学,大概是由于我很无知,使我对什么都很好奇,好奇的东西弄不懂,我就难受,寝食不安。记得小时候在村里的一个皮作坊听“洋戏匣子”,里边有人唱,有锣鼓声,有“洋人大笑”,我就纳闷,那么个小匣子,比我娘用的针线笸箩大不了多少,里边怎么能装那么多人,那么多东西?那里头的人得多小才装得下?还有锣鼓呢?放在哪?
我问大人们,他们谁也不给我解释。我决心看个清楚。有一天,趁没人,我就用改锥、钳子,把个神秘的“洋匣子”全打开了,就像大卸八块一样。原来里边既没人,也没锣鼓,只有一堆破铜烂铁旧螺丝钉,而且老得都长了锈。我在“原来如此”之后,反而更加奇怪了,“这么多死玩艺怎么叫唤得这么响?”
破匣子被我打开了,但想装上它可就难了,我又怕挨打,又怕人家叫我赔钱,急了一头大汗,终于是没有办法,只好用一张烂羊皮,把这堆破零件盖上,撒丫子跑了。
从此我也知道了,人原来有这么大能耐,能耐得使死物说话。
我这种从小对什么也好奇的劣根性,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了部队,劣性不改,于是,有一天我终于对马明方刨根了。
那是快过年了,在一个吃罢大白萝卜馅包子的星期天下午,借查哨的机会,来到马明方囚室。我像没事人一样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又像有事人一样察看一下马明方有没有自杀的先兆。这些都做过以后,突然问道:
“你又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又是修正主义分子,又是出卖革命同志的叛徒嫌疑,你说真话,你究竟是不是,你承认了吗?”
我虽然是指导员,但毕竟才20多岁,实际上头脑还很简单的,我真的自信,他会跟我说心里话的。
以前马明方不大爱说话,挨了斗,挨了打,只是呆呆地在囚室待着,也不像彭德怀、黄克诚等发牢骚、骂街。这次他听到我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居然慢慢地谈开了他的身世,他的经历,以及和他一块做地下工作时牺牲的战友。
他显得很沉痛,似乎在慢慢的回忆中。过了一会,嘘了口气,慢慢说道:
“27年国民党叛变革命,实行白色恐怖,到处杀共产党员,他们搞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他说到这里停了好长时间。我不由得联想,我们这里是否也在闹宁错搞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呢?不然怎么进来了这么多人?
我说:“你那时在做什么?”
马明方道:“也像你这么大岁数,1933年,我在陕北,代理特委书记。大约是7月下旬,我们开了个特委扩大会议,记得参加会的有毕维周、王兆卿、常学恭、崔逢运、马文瑞等人;后来,常学恭叛变了。会上决定扩大武装,建立三个支队,开展游击区,对抗白色恐怖。会后,特委委员和其他同志到各地传达会议精神。毕维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