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维尔学院大楼前脸看上去古朴淳厚,开着一道低矮的都铎式拱门,此刻有三个人从门洞里钻出来。夏日总是显得漫长,此时已是斜阳,但阳光依然那么耀眼、炽烈。他们一出门便看到日光中有什么东西爆燃,如一道闪电;如果说这次爆燃将成为他们生命中的重大震撼,一点儿都不为过。
此刻,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一场灾难已然发生,但却明显感到周边环境中存在的迥异对照。但他们能感觉出,自身与周边环境存在某种奇特的协调。都铎式拱门向两边延伸,如同回廊一样绕过学院花园,虽说它建于400年前,适逢哥特式建筑风格开始低下高昂的头,俯首称臣,甚至几乎蜷伏在人文主义和文艺复兴的殿堂之上;虽说他们自己着一身现代服饰(其丑陋的程度超过了过去400年中的任何时期),但他们的气质与此地蕴含的某种精神堪称水乳交融,浑然一体。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达到了那种看不出任何人工雕琢痕迹的极致,其中的鲜花似乎在不经意间如此艳丽,宛如天成,而现代服饰只要做到整洁便自然不乏生动和别致的气息。这三人中的第一位是个细高挑儿,秃顶,蓄着络腮胡子,他方冠长袍的形象在学院四方庭中算是很熟悉的身影,长袍的一边从肩膀上滑落。第二位宽肩膀、矮小敦实,正开心地咧着嘴笑,长袍搭在胳膊上,仅穿着一件普通夹克。第三位更矮小,衣着也更寒碜,是一身黑色教士服。但他们的样貌似乎全都适合曼德维尔学院,或者说英格兰两所古老而独特大学具有的那种无以名状的气氛。他们融入其间,不显山不露水,堪称最完美的融合。
两位绅士兀然端坐在旁边有张小桌的花园长椅上,似乎给这灰绿色主调的场景平添了一种很显眼的污渍。他们的衣着大多为黑色,但无论是光洁的高顶礼帽还是一尘不染的靴子,从头到脚都那么光可鉴人。在洋溢着自由气息的曼德维尔学院居然出现穿着如此考究的人,让人不由得隐约感到怒从心起。唯一情有可原的是他们是外国人。其中一位是美国富豪,名叫黑克,他的衣着无可挑剔,属于只有在纽约富豪中才可见的那种光芒耀眼的绅士打扮。另一位更是过分,且不说他蓄着油光锃亮的八字须,竟然还穿着一件俄国羊羔皮大衣,他就是拥有大量财富的德国伯爵,名字中最短的那部分是冯·齐默恩。然而,这个故事的谜团不在于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很简单,一些本不相干的事偏巧凑在了一起。曼德维尔学院拟议新设一个经济学教授的职位,支持这项提议的有多个国家的数位金融家和工商巨头。他俩闻讯后也表示赞同,并专程赶来,打算为此慷慨解囊。他们已经考察了这所学院,美国人和德国人表现出的那种一丝不苟、不辞辛苦的考察精神,恐怕其他任何亚当子嗣都无法望其项背。现在,他们正抽空休息一下,表情凝重地注视着学院花园。至此,一切都很顺利。
另外那三人此前已和这两位见过面,他们经过时略微致意,但其中一人,就是身穿黑色教士服、最矮的那位,停下了脚步。
“我说啊,”他说话时的样子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我不喜欢那两个人的样子。”
“嗨!谁会喜欢呢?”细高挑脱口而出,他正是曼德维尔学院院长。“好在我们还有些不会穿成那样的富人,简直就是裁缝店的人体模型。”
“说得是,”小个子神父嘘声说,“我就是这个意思。简直就是裁缝店的人体模型。”
“啊,你什么意思?”稍矮的另一个人厉声问道。
“我的意思是,他们太像可怕的蜡像了,”神父悄声说道。“我是说,他们纹丝不动。他们为什么不动弹呢?”
突然,他从沉思中猛醒,冲过花园,并碰了德国伯爵胳膊肘一下。德国伯爵竟然连同椅子一起直愣愣地倒了下去,穿着裤子的两条腿就像椅子腿一样僵直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