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说奥彭肖教授是个唯灵论者,或者说他信奉招魂说,他总是会暴跳如雷。然而,这并不算完,因为如果有人说他不信招魂说,他同样会发脾气。将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灵异现象的研究是他的骄傲;同样令他引以为豪的是,对于它们究竟是心灵感应的还是纯粹可以感知的,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一丁点儿自己的观点。不过,他最得意的还是坐在一圈虔诚的招魂说信徒中间,描述他是如何揭露一个个招魂术士,如何识破一场场骗局的,以此打击他们的信念;确实,他是一个极具侦探天赋与洞察力的人,一旦他锁定了一个目标,他的这种禀赋便大显身手,而他又总是锁定招魂术士,因为他们是非常可疑的对象。他讲的故事之一就是曾识破一个化装成三个不同角色的招魂术士:乔装成妇人、白须老人和深棕肤色的婆罗门教祭司。这些故事让招魂说的忠实信徒们颇为不安,这的确是有意为之;但信徒们却有苦难言,因为没有一位唯灵论者能否认世上的确存在骗人的招魂术士;只是教授的如下叙述很可能是在暗示,所有的招魂术士都是骗人的。
但是,我真替那些头脑简单、天真无知的唯物论者(而唯物论者他们作为一个整体都相当天真、头脑简单)感到悲哀,他们会顺着如上叙述的思路加以推想,论断说鬼魂的存在是违背自然法则的,或者说这种事只不过是些老迷信罢了;或者还会说那根本就是胡扯乃至骗人的鬼话。教授则将其科学的炮口突然转向,用那些可怜兮兮的唯理论者从未听说过的一堆无可辩驳的实例和无法解释的现象,朝他们一顿猛轰,他还不厌其烦地一一说明所有事件发生的时间和细节,附带着人们试图给出但终被放弃的所有自然的解释。确实,奥彭肖教授谈到了几乎所有问题,唯独对他自己是否相信神灵讳莫如深,对此,唯心论者和唯物论者都不敢自诩发现了真相。
奥彭肖教授体型削瘦,有一头蓬松的白发和一对令人迷醉的蓝眸。此刻,他和老友布朗神父正站在旅馆外的台阶上侃侃而谈,他们俩昨晚入住了这家旅馆,今晨又在此共进了早餐。教授昨天又进行了一次重大实验,回来得很晚,而且显得有些恼怒,直到现在他仍对昨天那场论战耿耿于怀,在这种论战中,他总是孤军奋斗、两面出击。
“哦,我并不在意你的看法。”他笑道,“即便是真的,你也未必相信。但他们这些人总是纠缠不休,一直在问我想要证明什么。他们看似不太了解我是一个相信科学的人。相信科学的人不是在设法证明什么。他是在设法找出能够让事实不证自明的东西。”
“不过,他还没有找出什么东西来。”布朗神父说。
“喔,我的确有些自己的见解,但它们并不像大多数人想得那么负面,”教授皱着眉头,沉默片刻之后,回应道:“不管怎样,我现在想的是,假如真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去发现,人们探寻它时所走的路线也是错误的。他们的行为太做作了;简直是一种炫耀,他们在降神状态中表现出的灵质外观、发出的尖声怪叫以及各种人声等等,所有这些都跟那些涉及‘家族幽灵’的古老音乐剧和陈腐历史小说是一个路数。如果他们能去探寻真正的历史,而不是只读历史小说的话,我倒会觉得他们还真能找到些什么。但他们能找到的绝不是鬼魂显灵之类的。”
“毕竟,”布朗神父说,“显灵只是显形。我猜想,你会说家族幽灵只是靠显形来延续自身而已。”
教授的眼神平常都显得目中无物、超然深远,但此刻突然开始凝神专注起来,就像他盯上一位可疑的招魂术士一样。那种表现酷似一个人在自己眼里嵌入了高倍放大镜。这倒不是因为他觉得神父有丝毫可疑之处,而是他这个朋友的思想竟然与自己的看法如此接近,这一点让他吃惊,自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显形!”他咕哝着说,“还真是呀,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