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柳丛的深处,终会因为伤口的感染悄悄地死去。不知是什么驱策着鬼,在这种时刻,它突然想起了那个营地,营地上那个男孩,那个像小兽一样小小的男孩。
鬼爬了起来,顺着河边一直向记忆里的那个营地走去。饥饿和伤痛折磨得它几乎抬不起头来,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黄昏将近,感觉似乎距离那个营地越来越近了。
鬼离开河滩,费力地爬上河岸。
在看到那燃起炊烟的白色毡包时,鬼已经走不动了,索性趴在了草地上。
整整一夜,鬼都在昏睡,直到黎明到来。
这时,阿尔斯楞拿着水瓶回来了。鬼躺在地上,阿尔斯楞试着将水倒进鬼的嘴里,鬼呛住了,咳嗽着。
阿尔斯楞坐了下来,扳起鬼那沉重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将瓶中的水倒在手心里。
就这样,鬼就这样喝空一瓶水。
阿尔斯楞犹豫了一下,又拿着空瓶子向毡包跑去。它再跑回来时,不仅带回了一瓶水,还拿了两块煮好的羊肉。
他本打算将水喂完后再把肉喂给鬼,但是发现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放在一边的羊肉。
两块羊肉,鬼几乎只是眨眼之间就吞了下去。
于是那整个上午,阿尔斯楞就在毡房和躺在草地上的鬼之间跑来跑去。乌云赶着勒勒车去河边取水,没有发现他几乎将盆里刚刚煮好的羊肉都喂给了鬼。
在鬼吃饱之后,阿尔斯楞试着用一块布蘸着从毡包里取来的一瓶酒为鬼清理伤口。但这种治疗并不成功,尽管他动作很轻,十分小心,可每当蘸了酒的布接触到鬼的伤腿时,鬼的头都会猛地扬起,发出低沉地呻吟声。
“小狗狗,没事的,小狗狗。”阿尔斯楞轻轻地抚摸着鬼的脖子,鬼渐渐地安静下来,任由这个小男孩清理自己那一片狼藉的伤口。即使如此,每当阿尔斯楞手中的布触到伤口时,鬼全身还是一阵剧烈细碎的抖动。当阿尔斯楞终于擦净鬼的伤口时,无论是他还是鬼都因为这种小心翼翼的清理而筋疲力尽。当伤口上面蛆虫和血污被清除掉之后,血污下面呈现出十几个正在溃烂的细小伤口。对于这样的伤口,阿尔斯楞束手无策,他知道,只有白宝音格图才能治好这样的伤口。
食物带给了鬼力气和安适感,它甚至安心地在阿尔斯楞的守护下睡了一觉儿。
这几乎是自从鬼离开警犬基地之后第一次享受真正的睡眠,它知道醒来之后不会再有乌云盖顶一样呼啸而过的飞机,不会再有劈头盖脸的棍子。
阿尔斯楞则小心地为鬼扯去身上那些已经褪落却没有脱落毡片一样浮在身上的残毛,为它摘下身上那些苍耳和各种野草带刺的种子,捕捉隐藏在耳后和脖颈上的跳蚤。
在睡梦中,鬼像小狗一样惬意地呻吟抽搐,恍然以来在梦里仍然被那些愤愤不平的牧人骑着快马追逐,马蹄眼看就要踏在它的尾巴上。
中午阿尔斯楞回毡房吃饭时,并没有告诉乌云发生的事。
这是他的秘密,即使作为一个孩子他并不具有长久地保守一个秘密的耐心和能力。
阿尔斯楞吃完饭就急不可耐地钻出了毡房,乌云还没有来得及埋怨一声,就听到毡包外面的阿尔斯楞一声尖叫,那是凝聚了这个世界所有欢喜与兴奋的尖叫。
乌云冲出了毡房,在毡房前的草地上,看到一头银白色的巨犬正在咬向阿尔斯楞。
乌云惊叫一声,冲了过去。但她刚跑了几步就站住了,阿尔斯楞和那头狗都转过头来,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现在乌云看清楚了,那头巨大的狗只是在轻轻地嗅闻着阿尔斯楞的手,而阿尔斯楞竟然搂住了这头巨犬的脖子,那放松的表情俨然以为那是一头温顺的羊。
那个早晨,白宝音格图的毡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