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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冲赶了驴帮哑巴收秋地里的粮食。驴脊上搭了麻绳和布袋,韩冲穿了一件红色球衣牵了驴往岸山坪的后山走。这一块地是韩冲不种了送给腊宏的,地在庄后的孔雀尾上,腊宏在地里种了谷。齐腰深的黄绿中韩冲一纵一隐地挥舞着镰刀,远远看去风骚得很。看韩冲的人也没有别的人,一个是哑巴,一个是对面甲寨上的琴花。琴花自打那天听了哑巴说话,琴花回来几天都没有张嘴。琴花想,哑巴到底不是哑巴,不是哑巴她为啥不说话?琴花和发兴说。

    发兴说:“你不说没有人说你是哑巴,哑巴要是会说话,她就不叫哑巴了,人最怕说自己的短处,有短处由着人喊,要么她就是个傻子,要么就像我一样由了人睡我自己的老婆,我还不敢吭个声。”

    琴花从床上坐起来一下搂了发兴的被子,说:“说得好听,谁睡我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少啥了?到有你张嘴的份了!你下,你下!”琴花的小短腿小胖脚三脚两脚就把发兴蹬下了床。发兴光着身子坐在地上说:“我在这家里连个带软刺儿的话都不敢说,旁人还知道我是你琴花的汉们,你倒不知道心疼,我多会儿管你了?啥时候不是你说啥就是啥,我就是放个屁,屁眼儿都只敢裂开个小缝,眼睛看着还怕吓了你,你要是心里还认我是你男人你就拽我起来,现在没有别人,就咱俩,我给你胳臂你拽我?”

    琴花伸出脚踢了发兴的胳臂一下,发兴赶紧站了起来往床上爬,琴花反到赌气搂了被子下了床到地上的沙发上睡去。琴花憋屈得慌就想见韩冲,想和韩冲说哑巴的事情。

    琴花有琴花的性格,不记仇。琴花找韩冲说话,一来是想告诉他哑巴会说话,她装着不说话,说不定心里沤着事情呢,要韩冲防着点;二来是秋蚕下来了,该领的都领了,怎么就不见你给我定的那半张?站在崖头上看韩冲粉房一趟,哑巴家一趟,就是不见韩冲下山。现在好不容易看到韩冲牵了驴往后山走了,就盯了看他,看他走进了谷地,想他一时半会也割不完,进了院子里挎了个篮子,从甲寨上绕着山脊往对面的凤凰尾上走。

    韩冲割了五个谷捆子了,坐下来点了根烟看着五个谷捆子抽了一口。韩冲看谷捆子的时候眼睛里其实根本就看不见谷捆子,看见的是腊宏。腊宏手里的斧子,黄寡样,哑巴,大和他们的小儿子。这些很明确的影像转化成了一沓两沓子钱。韩冲想不清楚自己该到哪里去借?村干部王胖孩说:“收了秋,铁板上定钉。”韩冲盘算着爹的送老衣和棺材也搭里了。给不了人家两万,还不给一万?哑巴夜里的喊山和狼一样,一声声叫坐在韩冲心间,韩冲心里就想着两个字“亏欠”。哑巴不哭还笑,她不是不想哭,是憋得没有缝儿,昨天夜里她就喊了,就哭了。她真是不会说话,要是会,她就不喊“啊啊啊”,喊啥?喊琴花那句话:“炸獾咋不炸了你韩冲!”咱欠人家的,这个“欠”字不是简单的一个欠,是一条命,一辈子还不清,还一辈子也造不出一个腊宏来。韩冲狠狠掐灭烟头站起来开始准备割谷子。站起来的韩冲听到身后有沙沙声穿过来,这山上的动物都绝种了,还有人会来给我韩冲帮忙?韩冲挽了挽袖管,不管那些个,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弯下腰开始割谷子。

    韩冲割得正欢,琴花坐下来看,风送过来韩冲身上的汗臭味儿。琴花说:“韩冲,真是个好劳力啊。”韩冲吓了一跳抬起身看地垄上坐着的琴花。琴花说:“隔了天就认不得我了?”韩冲弯下腰继续割谷子,倒伏在两边的谷子上有蚂蚱窜起窜落。琴花揪了几把身边长着的猪草不看韩冲,看着身边五个谷捆子说:“哑巴她不是哑巴,会说话。”韩冲又吓了一跳,一镰没有割透,用了劲拽,拽得猛了一屁股闪在了地上。韩冲问:“谁说的?”琴花说:“我说的。”韩冲拾起屁股来不割谷子了,开始往驴脊上放谷捆。韩冲说:“你怎么知道的?”琴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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