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定的半张蚕种呢?你给了我,我就告诉你?”韩冲说:“胡球日鬼我,你不要再扯蛋!咱俩现在是两不欠了。”
韩冲捆好谷子,牵了驴往岸山坪走。琴花坐下来等韩冲,五个谷捆子在驴脊上耸得和小山一样,琴花看不见韩冲,看见的是谷捆子和驴屁股。看到地里掉下的谷穗子,拣起来丢进了篮子里。想了什么站起来走到韩冲割下的谷穗前用手折下一些谷穗来放进篮子里,篮子满了,看上去不好看,四下里拔了些猪草盖上。琴花想谷穗够自己的六只母鸡吃几天,现在的土鸡蛋比洋鸡蛋值钱,自己两个儿,比不得一儿一女的,两个儿子说一说媳妇,不是给小数目,现在就得一分一厘省。
韩冲牵了驴牵到哑巴的院子里,哑巴看着韩冲进来了,敢快从屋子里端出了一碗水,递上来一块湿手巾。韩冲摸了一把脸接过来碗放到窗台上,往下卸驴脊上的谷捆。这么着韩冲就想起了琴花说的话:哑巴会说话。韩冲想拭一拭哑巴到底会不会说话。韩冲说:“我还得去割谷穗,你到院子里用剪刀把谷穗剪下来,你会不会剪?”半天身后没有动静。韩冲扭回头看,看哑巴拿着剪刀比画着要韩冲看是不是这样儿剪。韩冲说:“你穿的这件鱼白方格秋衣真好看,是从哪里卖来的?”哑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抬起来时看到韩冲还看着她,脸蛋上就挂上了红晕,低着头进了屋子里半天不见出来。韩冲喝了窗台上的水,牵了驴往凤凰尾上走。韩冲胡乱想着,满脑子就想着一个人,嘴里小声叫着:“哑巴,红霞。”就听得对面有人问:“看上哑巴啦?”
一下子坏了韩冲的心情。韩冲说:“你咋没走?”琴花说:“等你给我蚕种。”韩冲说:“你要不害丢人败兴,我在这凤凰尾上压你一回,对着驴压你。你敢让我压你,我就敢把猪都给你琴花赶到甲寨上去,管她哑巴不哑巴,半张蚕种又算个啥!”
琴花一下子脸就红了,弯腰提起放猪草的篮子狠狠看了韩冲一眼扭身而去。
韩冲一走,哑巴盘腿裸脚坐在地上剪谷穗,谷穗一嘟噜一嘟噜脱落在她的腿上脚上,哑巴笑着,孩子坐在谷穗上也笑着。哑巴不时用手刮孩子的鼻子一下,哑巴想让孩子叫她妈,首先哑巴得喊“妈”,哑巴张了嘴喊时,怎么也喊不出来这个“妈”。哑巴低下了头嘤嘤哭了起来。哑巴的思想又回到了十年前,或者还要远。
哑巴小的时候,因为家里孩子多,上到五年级,她就辍学了。她记得故乡是在山腰上,村头上有家糕团店,她背着弟弟常常到糕团店的门口看。糕团子刚出蒸笼时的热气罩着掀笼盖的女人,蒸笼里的糕团子因刚出笼,正冒着泡泡,小小的,圆圆的,尖尖的,泡泡从糕团子中间噗地放出来,慢吞吞地鼓圆,正欲朝上满溢时,掀笼盖的女人用竹铲子拍了两下,糕团子一个一个就收紧了,等了人来买。弟弟伸出小手说要吃,她往下咽了一口唾沫,店铺里的女人就用竹铲子铲过一块来给她,糕团子放在她的手掌心,金黄色透亮的糕团子被弟弟一把抓进了嘴里烫得哇哇喊叫,她舔着手掌心甜甜的香味儿看着买糕团子的女人笑。女人说:“想不想吃糕团子?”她点了一下头。女人说:“想吃糕团子,就送回弟弟去,自己过来,我管饱你吃个够。”她真的就送回了弟弟,背了娘跑到了桥头上。
桥头上停着一辆红色的小面包车,女人笑着说:“想不想上去看一看?”她点了一下头。女人拿了糕团子递给她,领她上了面包车。面包车上已经坐了三个男人了。女人说:“想不想让车开起来,你坐坐?”她点了一下头。车开起来了,疯一样开,她高兴得笑了。当发现车开下山,开出沟,还继续往前开时,她脸上的笑凝住了,害怕了,她哭,她喊叫。
她被卖到了一个她到现在也不清楚的大山里。月亮升起来时一个男人领着她走进了一座房子里,门上挂着布门帘,门槛很高,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