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再回忆那个夜晚了。
“我住在他们婚房隔壁的屋子,里面到处都是一对对红色的双喜字,柜子上,窗户上,墙壁上,房门上,甚至米缸和煤气罐上都贴满了。两个喜字拼接在一起,有四个血红的口,仿佛在向我哈哈大笑,它们在嘲笑我,在讽刺我,在向我宣告,我已经永远而彻底地失去了寒晴,失去了我最爱的女人,我一生之中唯一的爱情!我愤怒地一跃而起,疯狂地将那些喜字扯了下来,一张张地撕碎,撕成粉末。我多想冲到隔壁去,拉住寒晴,问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可是只有一堵墙的距离,却把我和寒晴切割成了两个世界。
“我彻夜未眠,守着一轮孤月到了天明。
“第二天清晨,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他们说我要走了。我说有个朋友联络到了我,让我跟他一起到西藏去,援藏建设有很多工程,那时候国家也号召青年们去支边,我希望能有所作为,所以和他们告别。我记得当时为了尽量使自己的话看起来真实,我还用了一种无比轻松的表情,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但是让我更加失望的是,乃志和寒晴竟然都没有挽留我,而是异口同声地表示支持。
“我彻底地绝望了。”
田乃刚叹息了一声,说道:“人这种动物,一旦绝望了,也就死了。后来我真的去了西藏,在大雪山脚下住了下来,买了几匹马,每天除了喝酒之外,还是喝酒。喝得晕了,就去借附近一家藏民的土枪,去雪山下转悠,看见什么打什么。那种醉生梦死的日子,使我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疼痛,但是隐痛终究是藏着的,并没有真正地消失。当我在某一个寒夜里,无意间找到寒晴送给我的那串红豆手链的时候,积压许久的悲恸还是爆发了。
“思念让我的伤口再一次迸裂开来,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一封封地给寒晴写信。没有面对面,好像就真的不再有什么忌讳似的,我把心中所有的难过与纠缠,以及对寒晴满腔炙热的爱恋,还有每天都在熊熊燃烧的思念,都写了下来。我日以继夜地写,马不停蹄地去邮寄,当时离我最近的邮电所,也要翻过两道大山梁,就算骑上最快的马,往返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但是我不在乎。无论是暴风还是大雪,都没能阻碍我的执着,我相信寒晴肯定会明白一切的,真正爱她并愿意与她厮守终身的人,是我。
“但是我的梦再一次落空了,我邮出去了整整四百多封信,却一封回信也没有收到过。我怀疑他们可能是搬家了,就托一个回去探亲的朋友,捎了一封信过去。后来那个朋友回来的时候对我说,乃志和寒晴还住在那里,没有搬家,而且他们还有了孩子。这个消息让我一下子跌入了万丈深渊,我完全想不通,为什么我如此真挚而又如此深重的感情,竟然连寒晴一个字都换不回来。
就在我痛苦万分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寒晴的一封回信。收到信的时候,我激动得把邮递员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可是,这封信却将我的心再次碾碎了。薄薄的一页信纸,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写满,只有寥寥数笔:大哥,来信均已收悉。我想你误会了,我对你从未有过那种感情,我和乃志早在你回来前就已相爱了,只是彼此没有挑明。若因此而伤害了你,我们向你道歉。家中一切都好,勿念。也请勿再来信,保重。
“还不到一百个字,就将我整整四年的期盼硬生生地揉成一团,扔在了火堆里,烧了,像垃圾一样。我只觉得整个世界坍塌了,我举起一坛高原上最烈的酒,喝了个精光,然后提着土枪冲了出去,一边狂奔一边胡乱地放枪、咆哮。可是这个世界对我很不公平,对于一个已经遭受了如此巨大打击的人,老天不但没有怜悯,反而却额外送给了我一次死亡——我遇到了雪崩。铺天盖地的大雪像浪潮一般向我扑来,只那么一瞬间,我就被掩埋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