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冤屈一百次,被怀疑一千次……党说,你要经得起考验!考验噢!
但事情总应该有一个是非,那些被任何正常的头脑、朴素的理性所能辨别的、丝毫没有什么特别的深奥的是非曲直,总不应该被任意颠倒。现在章洋非常起劲地往尼牙孜家里跑,而对群众呢,神神秘秘,躲躲藏藏;对干部和积极分子呢,冷若冰霜,视若敌仇,这难道不是大大超过了正常的严肃审查的界限了吗?这难道是能够理解的吗?
其次,爱国大队七队有三百口子人和四千亩地。全大队有差不多两千多人和三万亩地。这副担子他一分钟也不敢忘记,你不管搞什么运动,提什么口号,推广或者否定什么经验,土地一刻也不能荒芜,人民一刻也不能停止他们的劳作和生存。而身为共产党员和生产队长的伊力哈穆,一刻也不能推卸自己对于土地和人民,因而也就是对于党的巨大的责任。现在,他们要直接指挥全队的生产、工作和学习了,他们要干些什么呢?
伊力哈穆去找热依穆副队长,热依穆正在喝晚饭后的清茶。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最喜爱这饭后的清茶了。不管晚饭吃得多么好和多么饱,总还要铺上饭单、放上馕,喝一回清茶(馕在这里不是为充饥而是为了佐茶),这才是真正的享受和休息。伊力哈穆心急火燎地来到副队长家里的时候,副队长夫妇正在津津有味地喝茶。老两口手里各拿着一小角馕,像用茶匙似的捏着馕块把茶水搅一搅,把茶梗挑出来,各自呷了一口,不约而同地“呜喝”一声舒了一口气,随着这声舒气,当天的疲劳消散了,刚吃下的晚饭,也随着饮茶而得了消化、吸收和甜美的回味了。
可惜,伊力哈穆却无心在这里品茶,他把何顺的通知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热依穆。
热依穆一声不吭,仍然在那里咂着茶味。
“请用茶!请吃馕!”面色红润、身体健壮的再娜甫的情绪也没有受多少影响,她殷勤地礼让着。
“茶当然要喝,可我们也得想想办法啊!工作组的劲和我们拧着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热依穆看了伊力哈穆一眼,很奇怪这个冷静、安详的队长今晚的失常。
是的。伊力哈穆很少有这种慌乱和焦躁的情绪。在天灾面前,在贫困面前,在颠覆面前,在马木提乡约和玛丽汗面前,在尼牙孜和包廷贵面前,他从来没有急躁过。但是,如今面对的是在他千盼万想的、无比尊敬、无比信赖的上级派来的工作干部呀,他该怎么办呢?
“我们有什么办法?”热依穆缓缓地说,“我们只能听他们的。我们不能抬杠。这就好比下雨刮风,要下雨刮风啦,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们是上级派来的,也好。人家有人家的章程。渠上的事,如果耽误了,放心,他到时候会组织抢时间、抢进度、大跃进的。别着急,慢慢地他们会弄清情况的……”
伊力哈穆对他的回答感到失望。
伊力哈穆又去看了里希提。上次去,他带着小馕、烤包子和保存得很好的、富有糖分的两大串葡萄,他尽量不谈有关队上的工作的事,并因此而找不着可说的话。除了队上的事情,他简直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而不论说什么,里希提也会联想到队上的工作。上次的探病就是这样别别扭扭地进行的。这究竟是什么事啊,如果闹得他与里希提都不敢痛痛快快地说话了。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这次呢,伊力哈穆鼓起了勇气,对于躺在医院里洁白的褥单上,因而显得更加瘦削和苍老的里希提,他只问了两句有关健康的话就谈到了正题。他问:
“我们怎么办呢?”
听完了情况,里希提蓦地坐了起来,他说:“我一两天就出院。”
“您……”伊力哈穆吓了一跳,而且有些后悔。
“我已经好了。好得比好还好了。四清运动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