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4/6)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疑乌尔汗是否变成了哑巴。孩子也不说话,不玩,不笑。只是到了深夜,孩子刚刚睡着,不知道是说梦话还是又醒来了,波拉提江大叫了一声“妈妈”!乌尔汗泪如雨下,赶忙把孩子搂到了自己的怀里。霎时间,五年来的全部记忆——胎里的顽皮的一蹬;出世后的第一声啼哭;第一次吃妈妈咀嚼过后的馕糊糊而弄得满脸面饼糊;长出了门牙;学步、说话、够吃的、自己蹲下尿尿……每个进展所引起的欢呼,所有的这一切都复活了,都连接起来了。

    波拉提江是乌尔汗的过去,也是她的现在和未来,千遍万遍地赞美真主吧,更复何求!千遍万遍地赞美库图库扎尔吧,更复何疑!是的,四月三十日那个刮狂风的夜晚,那个伊萨木冬最后出走并从此一去不返的时刻,乌尔汗明明听到了库图库扎尔的声音,库图库扎尔的身上有一些乌尔汗捉摸不透的蛛丝马迹,她曾经有过一些十分模糊的却是可怕的猜疑,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被库图库扎尔找来了孩子这一热流冲刷得无影无踪。哪怕库图库扎尔是男巫,是魔鬼,是凶犯,但他是乌尔汗的恩人,是他重新把生命还给乌尔汗的躯体,乌尔汗的有生之日,便是对库图库扎尔的报恩之年。

    然而伊力哈穆遭到了巨大的不幸。一九六三年的化雪季节,白天化冻,晚上上冻,房檐上挂着一道一道、长长短短的冰溜子。一天晚上,巧帕汗没有吃晚饭。“您有什么不舒服吗?”伊力哈穆问。“不,我舒服着呢。”外祖母回答。夜里,巧帕汗轻轻地叫她的外孙和外孙媳妇。伊力哈穆和米琪儿婉连忙来到了巧帕汗面前。“要不要去请个医生?”一股冷气突然袭到了伊力哈穆的身上,他对米琪儿婉说。“不,我没有病。”巧帕汗搭腔说,“孩子,把灯捻亮一点。”伊力哈穆知道外祖母指的是什么,他连忙打开自己的学习笔记本,把里边夹着的毛主席与于田县老贫农库尔班吐鲁木握手的照片拿了过来,巧帕汗接过了照片,伊力哈穆扶着老人坐了起来,外祖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指着库尔班吐鲁木说:“他到咱们家来过。”“噢,唔……”伊力哈穆回应着。“我的孩子,”外祖母又说话了,她问,“你没有见过毛主席吗?”她问得是那样炽热,那样急切,使伊力哈穆羞愧得几乎哭了出来,他知道,外祖母是多么希望他回答“见过”啊,他知道在生命的弥留时刻(他知道,这个无法避免的令人战栗的时刻就是近了),她多么希望他能多讲一点自己的领袖和救星的音容笑貌啊……但是,他只能默默地摇一摇头,巧帕汗说:“我生过七个儿女,你母亲是最小的一个……他们都没有了,现在,我只有你这个后代……你会见到毛主席的,我的孩子,你们都会见到的,我的孩子们……”巧帕汗用单数和复数不同的人称词尾重复着,底下的话含糊不清了,她笑了,笑容就这样存留在她的脸上,直到她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

    公社党委书记赵志恒也参加了巧帕汗的葬礼,和维吾尔人一样,他的腰间缠上了白带子。是一个冷天,峭厉的寒风,震颤着的光秃秃的树枝,缓步行进的漫长的送葬行列。“啊,我的亲人,啊,我的慈祥的母亲!”声声无人应答的哭唤……忙碌的人们在这样的时刻也会停下来沉思一下的吧,关于生命的短促和价值,关于人生的意义和责任……

    外祖母不在了,但是伊力哈穆总是无法习惯这个不可挽回的事实。他每天下工回来,总觉得巧帕汗正调制好了一碗“波杂”糜子米发酵而成的一种饮料。等待着他们。他碰到一些人和事,总想着告诉外祖母并听听老人有什么独到的见解。这个在最艰难的岁月保持着尊严、乐观,将他抚育成人的巧帕汗外祖母,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她讲的那些神妙的故事:木匠造出了一匹会飞的马,铁匠造出了一条渡海的鱼,农夫发现了一只下金蛋的鸡,不仅是他童年的心灵的慰藉,而且至今诱导着他去努力用劳动的双手创造人间的奇迹。她对一些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