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总是避开网路咖啡,不希望有人坐在身边好奇地伸长脖子。他也不信任这种地方,就算他们有网路安全系统也没用。不过这已是绝望时刻,因此他在这里,坐在“夏绿蒂的网”咖啡座,使用六台笔电中的一台。莉莉坐在他的左边,细长的手指挑出司康饼上的胡桃碎片,如同参与淘金潮的人赞美着一块闪亮、刚找到的金块般,把每一片胡桃碎片举在眼前。
室外白花花的阳光如薄饼般把城市变成煎锅,这种热度会令驾驶人的喇叭变成侮辱,皱眉变成威胁。不过咖啡座里空调良好,使哈利愿意宽容墙上扩音器所传出的低脂爵士乐。从柜台后方那个亚洲家伙买来的咖啡也不坏。
哈利转动嘴巴里的一口咖啡,思索着该用什么字眼请求盖格。他以“机车男”代号登入美国线上即时通,查询“GGGG”的状态。盖格在线上,他该写什么?写“老兄,我快要失控了。我全身都痛,还带着一个疯子,那些混蛋在跟踪我。快告诉我你的地址”如何?是怎么演变到这种地步的?他连自己唯一视为战友的人住在哪里都不晓得。
他考虑过打电话找卡密尼帮忙,或至少找个地方避风头,可是那个人让他毛骨悚然。他上次见到卡密尼是在一年前的一个执行过程,那个琼斯为卡密尼一些连栋别墅提供卫浴设备,可是卡密尼收到线报,他告诉哈利的说法是,“那个王八蛋喜欢把‘旧货’当成‘新的’。”那个琼斯几分钟内就屈服了,卡密尼在一旁看着,一面啜饮花了他一百八十五块的夏翠丝香草利口酒。哈利重新把琼斯绑好准备运回卡密尼的安全屋后——如果哈利听过所谓的矛盾修饰法指的就是这个——卡密尼走过来捏捏他的肩膀说:
“哈利,哈利,我们的小子真是美呆了,对不对?就像在拳击场上看西洋棋比赛一样。”
“说得好,先生。”
“结合棋王卡斯帕洛夫和拳王阿里的化身,我们的小子真是个天才。”哈利还记得他说完这段话时的格格笑声,平滑得如同卡密尼西装外套口袋露出、折叠完美的丝质手帕。卡密尼让哈利时时记得,有些人就是能随心所欲,得到他们想要的,通常这得归功于他们背后有长眼睛,手里似乎总是有用不完的王牌和绝招,用了既不会良心不安也不会内疚。
这时,对哈利而言,唯一似乎可知的就是盖格。虽然昨天的怪异举动使哈利的世界失去重心,盖格仍是他唯一的希望,唯一能使他停止自由落体的一只手。他只剩下盖格了。
哈利的手指放在键盘上。
艾斯拉仍然如此害怕,坐立不安,他在盖格的空间里游荡,瞪着错综复杂的地板以控制自己的惊慌。盖格在衣柜里的时间已经久到足以放完一首奥乃格的奏鸣曲,再加上半首佛瑞的E小调奏鸣曲,不过,艾斯拉完全不知道音乐是否有帮助。这个发作突然出现,看起来如此猛烈,对他而言,似乎完全有可能以死亡结尾。
艾斯拉打开衣柜门,盖格的胎儿姿势使艾斯拉很难看出他是否在呼吸,因此,艾斯拉轻轻用球鞋前端推推盖格的胫骨,他如预期危急攻击的小甲虫般卷成球状。
“你在睡吗?”艾斯拉低声说。
他移步走到衣柜里,在盖格身旁坐下来,向后靠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就像他的父亲:看得到但碰不到的倒影。一年中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两个礼拜,只是电话里的声音或线上讯息的伙伴。一阵强烈的感觉传送到艾斯拉的背部,愤怒与恐惧各半。他很好奇父亲人在哪里,他希望他死了,又祈祷他的安全。他恨他的自私,害艾斯拉处在这个衣柜里,而怪兽还在街上徘徊着嗅闻他的味道。
艾斯拉起身时,小心不去撞到盖格,他走到书桌前,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荧幕下方的美国线上即时通图示召唤着他,他点进去,以非会员身份登入,建立讯息给“大老板”,他父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