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一件事……”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问题,或是“对了……”接着出现看起来似乎不重要的消息。柯立知道这最后的交流帮助盖格在一个本质上开放式的过程中制造一个结尾,根据会谈的进程,赋予他临别时的控制感。
“你常常去你的那栋房子吗?”盖格问。
“没有,”柯立说。
“为什么?”
柯立把他的笔记本放在桌上:“我们该结束了。”
对盖格而言,早晨往返柯立办公室的路程总是一场感官飨宴。中央公园西大道的景象令人眼花撩乱:计程车如黄皮肤的中量级般在车阵中佯装攻击;呆滞笨拙的公车嚓嘎嚓嘎地喘息前进;狗和遛狗人到处嗅闻,互相打量;慢跑者在交通号志前等待进入公园时伸展肉感的后腿肌肉;橄榄肤色的男子拉着热狗车或希腊烤肉摊车跋涉过沟渠,仿佛拉的是灰心丧志的苦行僧。对盖格而言,这都是纯粹的刺激,各种颜色、形状、声音、动作的冲击。他不放过最低调的色彩或音调或手势,可是也没有出现进阶的、更洗练的回应。他吸收一切,但什么也不保留。他既是吸尘器也是无底洞。
他已经在纽约住了十五年,抵达这个城市之后,就开启了他唯一晓得的生活方式。一九九六年九月六日,他搭乘的灰狗巴士停靠在四十二街与第八大道路口的纽约港务局车站后,司机摇摇他的肩膀,叫醒睡在最后一排的他;一个几乎成年、但无法断定年纪的盖格出生了。这个男孩/男人猜测自己大约近二十岁,除此之外,他对自己陌生的程度不亚于城市人行道上经过的人群。他是个带着伤痕、痛楚的身体,没有负担的心灵,也无记忆卡的人体机器,只能依赖直觉运转。
第二天,走在哈林区的街上时,他停下来看一名装修工人从一栋荒废的褐石建筑锯下一个新的窗框。过了一会儿,他穿过没有门的入口要了一份工作。那是个无邪而不假思索的行为,当工头问他是否会木工时,他回答会,但并不知道原因。
他在装修业待了四年,从不在同一家公司待太久,专做不遵守工会规章的晚班,主要在哈林区、布鲁克林及苏活区,为了存钱,晚上偷偷睡在装修建筑的地下室。所有的公司都私底下付现金给他,不需要身份证字号、不需要联邦保险贡献法税、没有文件纪录。起先他用的名字是葛雷,后来是布雷克。某天经过邦诺书店时,他看见由H.R.吉格(Giger)写的一本书,深深受到其中拜占庭影像的吸引,还有这带有两个g的名字。为了视觉的对称性,他加了个e变成盖格(Geiger)。
一天晚上,在威廉斯堡的一栋褐石建筑收工之后,他睡在建筑物地下室的狭小空间里,凌晨三点被下楼的脚步声吵醒。他躺在那里看着手电筒的光线在狭小空间里来回飞舞,听着两名男子一面讨论任务内容一面走动:他们打算在刚盖好的石膏板后方装窃听器管线,以记录可陷卡密尼·德拉诺得于罪的某段对话。
“听说德拉诺有十几间这种东西,”其中一名男子说。
“我妹夫在房仲业工作,”另一个人说,“他说等他们把拉丁美洲人和黑人都赶出去之后,这里会值一大笔钱。低价买进,装修,高价卖出。”
“这些窃听器很浪费时间,你知道吗?德拉诺太聪明了。”
“也许,可是我听说他们已经快让他手下一个副手变节了。”
“对,嗯,他们试过让很多人变节,可是他们大都不肯开口。他们用尽一切方法:心理战、勒索、甚至偶尔用上暴力,那些家伙他妈的就是不肯开口。”
“一定是很奇特的工作。”
“什么?”
“让人开口说话,强迫硬汉开口。你不能光是用拳头让他们开口,对吧?你得用上更圆滑的招数,你知道吗?”
“不过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