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盖格站在后门门廊看着一只蜘蛛结网。
天空下着雨,地平线上烟灰色而多云的天空如旧拼布被般乌云密布。一滴水珠悬吊在一条刚结成的蜘蛛丝上,从门廊悬挂延伸到一公尺下方的木制栏杆上。蜘蛛网如吉他弦般受到微风拉扯,雨滴颤抖但屹立不摇。接着,蜘蛛摇晃着臃肿的腹部往下爬,开始结一条新的蜘蛛丝。
稍早,盖格在记录他对马修的执行过程。随着《胡椒军曹》的音乐从一点八公尺高的海沛里昂扩音器里流泻而下,他感觉到非凡的超低音精确地回应麦卡尼拨弄吉他琴弦的声音。一如往常,猫躺在书桌上,在键盘右方伸展着身体;每隔几分钟没被抓痒时,它就举起前脚拍拍盖格的手。盖格抓抓它失去的左眼上方的疤痕时,猫所发出的咕噜声近乎雷鸣。盖格并不清楚它受伤的情况,三年前,小家伙出现在后门门廊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也不知道猫的名字或来历——也就是说,他们多少有点同病相怜。
盖格总是在执行过程结束的当天晚上,趁着脑海里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还鲜明之时,就写下笔记;他发现,即使是几小时的睡眠,也会使记忆的鲜明度模糊。第二天,他的同伴哈利会用电子邮件寄来一份执行过程录影的副本,盖格会再检视一次,在相关处填上评语。
他工作时坐的是一张特别订制、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可是他仍然必须每十五分钟就起来走动,否则左脚会一路刺痛到脚趾。这些年来,他为了这个问题看过三位专家,其中一名医生称之为“死脚”,他们全都意见相同:唯一可行的方法是重建手术。盖格告诉他们,不管有何理由,任何人都不能在他身上划上一刀。才刚检查过他的医生很了解他对此事的感受。
盖格走出后门以减缓麻木感,顺便抽根香烟。他不在屋内抽烟,因为房里走味的烟味会影响到自己的专注力。几个月前他刚开始坐上躺椅时,柯立医师追溯此事到他的父亲及他一根接一根的骆驼牌香烟。直至今日,这是柯立医师唯一从盖格身上拉出关于他父亲的影像;在梦里,盖格看到父亲面无表情的脸庞低头瞪着他,饱满的双唇间夹着一根香烟,弯曲的烟雾从鼻孔喷出。盖格记得自己当时想着,上帝就是长这个样子,只是身高更高一点。
他摸摸刚从开着的门出来的猫,它磨蹭着他的脚踝。他抱起猫,把他毛茸茸的身体盖在自己的肩膀上。除了趴在书桌上之外,这是猫最喜欢的位置。
盖格点起一根幸运牌香烟,看着蜘蛛充满决心地以数不清的完美手法表演唯一的任务。想像木匠在肚子里制造钉子后再吐出来,用手当榔头;想像音乐家拿自己的身体当作乐器。盖格不禁思索,除了人之外,还有什么生物能如此勤奋又具艺术性的创造杀戮装置?
盖格是细节的使徒与奴隶。他无时无刻地不在分解、萃取精华、定义整体的各个部分,因为在“IR”,也就是情报撷取这一行,细节是最重要的。他的目标是把整个过程改善到近乎艺术化的程度,因此,从盖格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每一件事物都具有某种程度的重要性,并且需要认知到如此细微之处:每个表情、每个说出的字眼、每一次的沉默、每个抽搐、匆匆一瞥及动作。只要让他和一名琼斯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十五分钟,十有八九他能在对方有动静前,就知道对方对什么样的动作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恐惧、挑衅、绝望、虚张声势、否认;有模式、循环、行为上的克制,只要小心注意就能够了若指掌。他借由听音乐学习到这一点;他了解到每个音符在整体所扮演的角色,每个声音如何和其他声音相互影响、互补。他可以哼出一千首曲子里的每一个音符,全都在他的脑海里。如同情报撷取一样,在音乐中,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
然而,就算有无数可能出现的因素,盖格对自己工作的看法却相对单纯。随着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