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两公尺半见方的房间里,客户静坐凝视着一面巨幅单向镜,看到的却只是一片单调而平滑的黑暗。墙上扩音器传来紧张的笑声,时而穿插着干咳声,不过他戴上了留给他的耳塞,因此听不到。
他瞄一眼手表:晚上十一点二十分;他已经在此处待了三个小时,啜饮着第二杯威士忌。这间无窗房间以旧木装潢,朴素的灰色调及昂贵的设备点缀其间:阿尼·雅可布森设计的椅子、古董波斯地毯、镀铬吧台里放满昂贵的烈酒、一瓶黑皮诺红酒、闪亮冰桶里则是放着一瓶松塞尔白酒;水晶玻璃杯上的蚀刻反射着天花板上四扇圆锥形刷镍吊灯所发出的灯光,散发出灿烂的星状光芒。酒吧下层放着一台DVD播放机,介面上的小红点一闪一闪发亮。
客户是美国一家大型电子制造商的安全部门主管,所得薪资并不足以使他一飨如此这般的奢华,但他的顶头上司可以,而他们正在等他的电话。经过一星期的研究和牵线之后,他终于安排在小义大利的餐厅里见到帮派老大卡密尼·德拉诺,打扮无懈可击的他把自己整理得完美无瑕。喝完一瓶巴托罗葡萄酒、两杯双份义式浓缩咖啡之后,对方才终于结束诘问,提供了网路密码及盖格的名字,虽然那显然只是化名。他得以使用这个密码进入盖格的网站DoYouMrjones.,报出介绍人德拉诺的名字加快了处理的速度。今晚稍早,他从车库抓走了公司研发部门的男性员工马修·甘特,依照指示,把他带到拉罗街这栋不起眼的两层楼建筑里。
终于在这个房间里见到盖格时,客户首先注意到的是盖格几乎不眨眼。客户颇以自己的冷静为傲,但盖格使他很不安,其声音中温柔、平稳的音调、静止的身体语言使这个效果更为强烈;他的面孔尖削、瘦骨嶙峋、搭配椭圆形的灰眼珠、体格看来纤瘦而结实,仿佛是名跑者或从事某种武术;他的姿势有点歪斜,似乎骨架以独特的方式配合着地心引力。
盖格身上散发出一股真正奇特的味道——不过,旁人还能期望从事盖格这一行的人会有什么样子呢?客户听过各式各样的故事:盖格是个疯子,蹲过苦牢;盖格因不守纪律而被逐出国家安全局;盖格是某望族后裔,个性扭曲的他并不缺钱,做这一行只是为了快感。所有故事唯一的共同点是,盖格是个中高手。他们握手时,客户说:
“他们说你是个中高手,希望是真的。我们认为马修所偷走的规格资料价值上千万。”
盖格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我不处理希望这种事,”他说完就离开了。
刚开始的一小时里,镜子另一头的房间一片漆黑,唯一传来的是马修所爆发出的虚张声势与愤怒声响。接着,客户听到扩音器传出盖格召唤阴魂般的低语。
“马修,闭嘴,你不准再开口了。”
客户没听过耳语也能讲得这么大声。接着灯光亮起,透过单向镜,客户看到身穿黑色套头上衣、宽松黑裤的盖格靠在毫无装潢的房间墙上。房间里的每一道墙面皆覆盖着白色亚麻材质,在墙上及天花板上十几道七公分嵌灯的照耀下,一切炫目夺人;在南侧与北侧墙上天花板的下方三十公分处,各悬吊着数架小型摄影机。过了一会儿,这些影像开始影响客户的视觉,房间的角度逐渐消失,盖格仿佛悬吊在空中,成为明亮、雪白背景中一道僵直、阴森的身影。
马修坐在房间正中央的一张古董理发椅上:红色皮套、亮晶晶的镀铬及陶瓷外装。他的腰部、胸部、脚踝和手腕都紧紧捆绑着带状铁丝网,移动时铁丝格发出层层闪烁亮光,苍白的面孔上只有脸颊稍许红润。他打着赤膊,光着脚。
有半个小时,盖格只是瞪着马修,每隔十分钟起身绕着房间走一圈。他有点跛脚,但成功地融合成身体语言的一部分,因此不像是缺陷——对他而言看起来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