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海展现在眼前。无边无际的海面涌起波浪,浪花在月光的映照下拍打着我的脚。风虽然停了,波涛却依然汹涌。
现在的我如释重负,从青春时代开始就一直存在于我内心的结终于打开了。我强烈地感到,过去的一切已经被冬日里的巨浪打得粉碎。
虽然没有风,但我一个人在防波堤上仍然有些站立不稳,就好像是一个失去了平衡的奇特的陀螺。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上我的喉头。
我第一次想到,在东京的时候,每天都被杂事羁绊,考虑的仅仅是物质生活——虽然总是感到很空虚,但那果真是错误的吗?有必要改变吗?
我总是同情那些生活在轮椅上的人,同情那些靠丁字拐才能勉强移动的人,但其中也有傲慢的成分吧?我不靠丁字拐就可以自由行走,一个人自由地旅行,就像现在这样站在海边。
津本踏上了我身后的石阶——他还是追出来了,他静静地站在我的旁边。
“津本……”我说道,“我有点醉了,让我靠一下你的肩膀。”
津本无声地靠近了我。我靠在他的肩头,手指触碰到了他的男式大衣。
“哦……”我低声呻吟,喉头有些作呕。我弓着腰,但是没能吐出什么来。月光、波浪以及无数的雪花充斥着的世界在我的周围旋转。
我用右手扶住津本的肩膀,等待着虚热从身上消退。终于不那么恶心了,但意识仍然模糊。一丝风也没有,满世界的雪片却在我周围旋转狂舞。
“夫妻岩就在这附近吧?”我强打精神问道。
这里作为观赏元旦日出的胜地,从江户时代开始就很有名。我两次来到这里,却没有观看过日出。
明天早上看看日出岂不正好——我从津本注视着我的眼睛里读出了这样的含义,我也正有这个念头。
夫妻岩!夫妻岩!它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就想看看,但怎么也没有时间;第二次来的时候,这个愿望也同样强烈,然而因为滓本要提前回去,只好放弃,同他一起离开。今天是第三次了,现在我距离夫妻岩只有几十米!
“喂!津本,我想看夫妻岩。”我说。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清醒,但为了克服身体上的不适,与其回去,倒不如活动活动。
津本似乎稍稍犹豫了一下,接着就迈开了大步,我跟在后面。我也说不清当时自己在想什么。
我低着头,心情沉重,走到防波堤的边缘,下了石阶。雪让我们的脚下直打滑。
石砌堤防的左侧,是一条狭窄的小路,右侧是山。因为左侧的防波堤比较矮,所以可以越过石垣,望见远方白色的波浪。雪水润湿了小路,一想到自己此时如此接近大海,我的心中不禁涌起阵阵恐惧。
好像又起风了,呼啸的声音穿过夜空,然后隐匿到右边的松林深处。不,不像是风声,该不会是海啸吧?
穿着大衣的津本只是大踏步地向前走。我似乎处于梦境之中,因为我的身体完全陷入了麻痹状态。以前在梦境中,也有向导这样冷淡地走在前面,一旦回过头来,我看到的就是一副陌生的鬼脸,然后便就会惊叫着睁开眼睛。
看见牌坊了,周围全是岩石。我终于要进入梦境了,这样的景色屡次出现在我的梦中。
经过牌坊,又从两个石灯笼中间穿过,波浪的声音越来越近,简直有些振耳欲聋。声音如此之大,如果我尽力呼喊,也不会有人察觉吧?
拍打着岩石的波涛麻痹了我的神经,恐惧早已慢慢浸染了我的全身。
右边有一座奇怪的寺庙,巨大的红色立柱和载着白雪的三角形飞檐以及红色的镂雕屏构成了牌楼,但是正殿却在岩洞里。岩洞的洞口用红色的立柱和格扇之类的东西装饰。这情景正好与梦境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