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想到这些,立刻有了自己的利害权衡,他虽与刘宗敏关系密切,但这是以巩固自己地位为前提的,他可不想为了刘宗敏而牺牲自己,想到此,他不由把位子移近皇上,又压低声音说:
“臣以为宁武之战,不在敌之猖狂,而在举措失当,大将军以百战奇勋,打出这样的滥仗,实在不可思议,若究其根源,在轻敌,在狂傲,狂傲既是兵家之大忌,更是人臣之大忌,皇上若不及时予以裁抑,一旦尾大不掉之势酿成,诚恐为后日之大患。”
李自成尽管肚子里墨水不多,但牛金星这一番话还是一下就听懂了,他一拍大腿说:“是嘛,原来你也有此看法,此人平日还算谦虚谨慎,但不知为什么,近来却越来越骄傲了,不但目中无人,且目中无朕,这么下去,如何得了?”
牛金星说:“皇上圣明,此事其实横梗于臣胸中久矣,只是其中窒碍甚多,万难启齿,今日皇上既然说起,臣正好一倾积愫。”
李自成原以为牛金星和刘宗敏关系密切,所以只想探探他的口风,眼下一听这口气,不由说:“原来你早有此心,何不早说?”
牛金星于是说:“大将军自恃功高,无人臣之礼,这已非一日了,皇上为大局着想,处处隐忍不言,但他却不知进退,反以皇上的宽容为懦怯,眼看天下平定在即,大将军若仍不顾君臣名份,一如既往,这又成何体统?”
李自成听牛金星如此一说,决心更大了,说:“此人粗疏,已成积习,年初朕遣将出师时,便想不用他,无奈一时找不出可替代的人,这回可要痛下决心。”
牛金星一听“痛下决心”四字,心头肉一抖,不由说:“皇上决心整肃朝纲,这是好事——不过……”
李自成睁一只独眼,紧紧地盯着牛金星,说:“不过什么?你快说。”
牛金星凑得更近了,声音更低了,说:“皇上可曾想过,刘大将军这等人物,虽不是张献忠,也不是罗汝才,但以他的身份与地位,却也关系重大,所谓不能用之,必先除之。可是,大敌当前,皇上能杀大将吗?”
牛金星一言出口,李自成不由大吃一惊——自造反以来,脑袋常提在自己手中,你不杀人人要杀你,哪天过的不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自相残杀是常有的事。崇祯十一年兵败潼关,自己匹马往投张献忠,从种种迹象看,张献忠当时已动了杀心,若不是自己警觉,险些就死于张献忠之手;世事轮回,冤冤相报,两年前,张献忠也穷蹙来投,自己也曾设下鸿门宴,若不是罗汝才相劝,张献忠也要死在自己手中;去年年初,为统一号令,先是杀了左革五营的贺一龙、后又杀了罗汝才,他们都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但江湖凶险,人心难测,宁为刀俎,不为鱼肉,手不毒、心不狠,不能有今天,他可从没后悔过。但眼下能杀刘宗敏吗?刘宗敏可不是成心要与自己争江山的张献忠,也不是阳奉阴违的罗汝才,而是自己的心腹,鞍前马后十多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尤其是当年被困破庙,连卜三卦,阴阳不定,刘宗敏抱着他痛哭,却决不肯叛他而去,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合伙,而是同呼吸、共命运的生死兄弟,每想起那幕,他便激动不已,眼下若仅以自恃功高、无人臣之礼一句就杀刘宗敏,能服人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犹豫起来。
牛金星见此情形,知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又谆谆言道:“大将军眼下兵权在握,牵一发可以动全身,皇上既不能杀之,又岂能轻易言撤?皇上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李自成听他这么一说,半天没有作声。牛金星接下来,便是劝李自成暂时隐忍,反正刘宗敏虽掌兵,但左右有李锦、高一功箝制,他也翻不了天,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机一到,还不随心所欲?
至此,李自成心中的结渐渐解开了。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