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自成呆在御营,既不见臣下,也不发布进军的旨意,刘宗敏虽然着急,但他一时拉不下脸来,就是众将也都只猜测,谁也不敢向皇上催问。李岩无公可办,百无聊赖,便来寻宋献策说话:
“哎,我问你——”
宋献策眼下虽当上了大顺皇帝的军师,但他仍一如其旧,身上还是件旧蓝衫,脚上还是双踢塌鞋,既未成家,也不想女人,每日以酒当饭,无事时还常用几枚铜钱占卜,旁人也不知他占什么,这天也是。当李岩进来时,他正双手合十在案上摇铜钱,见了李岩,不理不睬,李岩一见,上前便拖他,他忙将李岩的手拦住,说:
“莫慌莫慌,待山人卜完这一卦便见分晓。”
李岩却不信邪,当宋献策把手中铜钱抛到案上时,他忙一拂,立刻将案上铜钱拂乱了,且嬉笑着说:
“你这牛鼻子妖道,没见六军不进,人心惶惶,却还在这里装神弄鬼,看我把你这些劳什子全扔了。”
说着,便要抢他手中那本上载歌诀和卦词的书,宋献策慌了,告饶说:“我的爷,你莫急,有事好说。”
李岩说:“我问你,我们屯兵宁武已三天,号令不见,金鼓不闻,皇上莫非真有退兵之意?”
宋献策眼睛望着被李岩拂乱的铜钱,口中却说:“别急别急,山人可断定,这兵是断断乎不会退的。”
李岩说:“我说,皇上的顾虑不无道理,小小的宁武城才五千守军,竟使刘大将军损失一万,若大同、宣府也是这样,那我们这点兵还不全完?年初我们主张暂缓北伐,先清藩篱,再窥堂奥,不就因为考虑到这些吗?”
宋献策连连摇头说:“你错了,我们主张先固根基,后去藩篱,瓜熟蒂落,再取北京,那只是我们的意见,但皇上不是这么看的,所以,退兵岂是他的本意?尤其是眼下三晋风靡,进展顺利,宁武一破,大同、宣府必然动摇,小小的一次挫折算什么,皇上未必看不出这脚棋?”
李岩说:“既然如此,兵贵神速,他为何又屯兵不进,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宋献策说:“据山人看来——”
说着,便把眼向四处搜寻,像是怕别人听见。李岩忙走到外面去,看一看,见大帐外除了远远地站了哨兵,并无人听壁脚,便说:
“说吧,别鬼鬼祟祟的,这里除了你我,并无外人。”
宋献策这才期期艾艾地说:“据山人看来,皇上心里想的只怕不是撤军,而是撤将。”
李岩不由大吃一惊,道:“你是说,他不想要刘,刘?”
宋献策点头叹息,把声音压得低到李岩几乎听不见:“他不是要你多留意这班将军们吗,只此一端,足见圣意——刘大将军不但举止粗疏,无人臣之礼,像此番当众顶撞皇上,什么‘打下江山让他坐’,这在旁人听来成何体统?但这话旁人听了虽不顺,却是刘大将军的一贯作风,说顺了嘴,也不觉有什么不好,更有甚者,是他常把他们在一起遭难的事挂在嘴上,有时甚至带有嘲笑之意,你想想,就是普通人也不愿有人当众揭短哩,何况当了皇上呢?你想想,那个陈胜为什么要杀昔日的穷朋友,还不是为了一句话吗,那些穷朋友们,不该把陈王往日穷困僚倒的情况当众说出来嘛。”
李岩不信卦,却信他这有理有据的判断,思前想后,不由连连点头说:“也是,那天若不是你解围,几乎演出一场龙争虎斗的大戏。不过,皇上要换将,除非他自统中军,不然,李锦、高一功都不是当大将军的料子。”
宋献策耳中听李岩分析,眼睛仍未离开案上那几枚铜钱。听到这里,忽有所悟,说:“不过,你也不要急,这事还未成定论。”
李岩说:“这又有何说法呢?”
宋献策指着案上的铜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