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听见工厂心跳声的小型工厂。
因为岁月腐蚀而变色的白铁皮屋顶,以及机械被丢弃在后门,与杂草融为一体的模样,看在律子眼中像是美丽的图画,也像是不可思议的前卫艺术作品。
就是它让律子开始意识到什么是“美”。
如今,她一面聆听油压压床发出的轻快响声,一面捏塑着黏土。
今天是“爵士即兴演奏会”的日子。
律子绑好头上的毛巾,卷起洗到褪色的黑色T恤衣袖。
她总是被课题追着跑。
所谓的才能是一种过度自信——这是老师常说的话。
忘掉形式和风格,不断动手去做就对了。你们要谈那种东西,再等二十年后吧。只要你们还是用头脑去创作,就不配谈什么个人风格。风格这种东西,日后自己会跟随而来,不过才二十出头,就大言不惭地说“这是我的风格”,这种人若不是只会做那样的作品,便是只做过那样的作品。所谓的个性,不是自己在嚷嚷,而是要让别人去感受,接受冲动的刺激。每一次创作,都当作是最后的作品。要反问自己,若这是自己遗留人世的最后一项作品,是否能就此满意地死去。
当自己是独当一面的艺术家,而进美术大学就读的学生,总会对这句话无法认同。他们对自己过去的作品深感自豪,总是很珍惜,今后也打算认真地创作每一样作品,绝不粗制滥造。但他们很快便尝到下马威的滋味。当老师开始要求数量和速度后,他们马上明白,自己该表达的话语和想要传达的故事,是如此贫乏;而过去自己创造的作品,又是何等上不了台面、微不足道。
律子是个很坦率的女孩。从以前人们就常说“律子就像水一样”;无论身处何处,她都能心平气和,别人对她的批评,她总是坦然接受。律子很认真地实践老师对她的教导,但有时仍会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在平时的生活中,当律子专心处理课题时,她脑中会浮现自己化为一条小河的画面。哗啦哗啦,从上游流下清澈的河水,从她体内沿着双手流向眼前的作品。源源流出的河水,在她手中受阻汇集,缓缓成形。那是她熟悉的悦耳声音,就像此刻远处传来的油压压床运转声。
然而,有时河水会突然干枯。哗啦哗啦的优美旋律变得悄静无声,只有四处弥漫的干燥空气。当她觉得纳闷而回头望,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雪白世界,不见潺潺流动的河水。
这时候只有等待。每个人多少都会有这样的时候。等待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有许多艺术家因为等不及而毁了自己。
天生是乐天派的律子,有时也会对漫长的等待感到绝望;担心河水不再流,忧心再也听不到那优美的淙淙水声,更害怕回身一望,眼前永远只有干涸龟裂的河床无限绵延。
她曾两度体验过漫长等待的可怕。等候时犹如置身地狱,但时间并未因此而浪费。因为经过漫长等待后涌现的小河,往往会水量大增。
另一方面,长大成人意味着河底会有堆积物淤积。堆积物会改变小河的流向,也会影响水质。有时遗忘的重要事物会就此沉入河底。成了大人后,为了能继续创作自己的作品,得不时疏浚这些淤积物。正因为她平时总是勇往直前地追求明确的理想,所以自己在无意识中舍弃的事物,会像沉淀物般倾沉淤积。感觉它似乎逐年增加。
律子感到迷惘。人们总说她纯洁无垢、豪迈豁达、充满质朴无华的生命感,但她不知道这样的风格是否能一直延续下去。她甚至不确定这是否真是她自己的风格。感觉有这么多阴沉的淤积物堆积,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难道说,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想要维持人们期望她展现的风格?
孩童的画总是那么棒。人们评论律子的“纯洁无垢、豪迈豁达、充满质朴无华的生命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