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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到安庆,只想看一个地方——陈独秀墓。

    我是念着唾骂故人的书开始识字的一代人。从小读到大,“陈独秀”一直是个负面和有争议的名字。尤其“文化大革命”中林彪事发后,我们初一的政治课程就是天天学“党内十次路线斗争”,作业就是按时间顺序批判十次“反动路线头子”,排名绝对分先后。所以,陈独秀总是头一名被十几岁的天真学生们“口诛笔伐”的历史罪人,之后,是他的学生辈的瞿秋白、李立三、罗章龙、王明、张国焘,和新中国成立后的高岗与饶漱石、彭德怀、刘少奇、林彪。比比他之后的那些“左”倾、“右倾”代表和各个历史时期的“反党集团”头子,陈独秀的罪名最多——他既是葬送了“大革命”的“右倾投降主义”代表,又是分裂党的“托陈取消派”的首领,而且,还是“拿日本特务机关津贴的间谍”!等长达远不止十年的民族大劫难过后,我才一点点觉悟:那是对故人的怎样的不公平啊!

    随着弥漫了几十年的极左妖氛的慢慢消逝,被妖魔化的陈独秀开始渐复人形,但远没恢复其神采奕奕之真相。与长时间的轰轰烈烈的唾骂相比,为其洗冤的动作实在太慢也太弱。只是把《毛泽东选集》里的有关注释修订一下,就算是对中国共产党内最大历史沉冤的平反?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唐宝林先生告诉我说,新版“毛选”里“陈独秀”的注释文字中,已经删除了“与日本特务机关合作,领取日寇的津贴,从事各种有利于日本侵略者的活动”和“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的反对人民的卑污的工具”等语,改成了“把托派与汉奸相提并论,是由于当时在共产国际内流行着托派与帝国主义国家间谍组织有关、中国托派与日本帝国主义间谍组织有关的错误论断所造成的”。

    在最新版(2002年9月)、也是最权威(中共党史研究室编辑,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中,陈独秀还犯有“右倾机会主义错误”,还是“托陈取消派”,还要为20世纪20年代“大革命”的失败而承担责任——让人读来,只能觉得中共创始人陈独秀反被党开除是咎由自取。

    于是,无论是每年纪念五四运动,还是庆祝中国共产党华诞,他总是不被缅怀的局外人。2001年“七一”之前,北京五四大街红楼处的路口上出现了一面金属雕塑墙。这个曾被毛泽东追授为“五四运动总司令”的人总算是“上榜”了,但位置被摆得极不正常——蚀刻的墙面上,左上方有“1919.5.4”,下面有几个头像,最上方是鲁迅和蔡元培,中央位置留给了李大钊、毛泽东,而陈独秀只排在三角形雕塑的左下方,体量最小,只比瞿秋白往上一点,不要说比当时的北大图书馆打工者毛泽东,甚至连他主办过的《青年杂志》和《新青年》的封面的大小也不如!

    真不明白,提供油污的斯大林早已在本国受到清算,前苏共党内的冤案也莫不于20世纪80年代末被平反(当然包括株连人数最多的“托洛茨基反党集团”案),可偏偏我们中国的这个屈死的灵魂还未被赦免。

    正因如此,我特别想到陈独秀墓上献一束花。

    2001年6月24日,我终于随回乡省亲的朋友范学军去了安庆。

    小范“下海”前是安庆市博物馆里的第一个考古专业的本科毕业生,曾借调到“陈独秀史料馆”帮助工作,对一代乡贤自然敬重有加。在烟尘弥漫的长江边上的一家饭店里,他为我请来两位当地官员,一位是他的前领导、安庆市博物馆馆长姚中亮先生,另一位是安庆市文物局副局长陈长璞女士——后者的身世远比其官方职位更让我肃然起敬,因为她正是陈独秀的嫡孙女。

    已届中年的陈长璞是个性格直率、谈吐爽快的人,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她的“绝对厌弃中庸之道,绝对不说人云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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