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又点上一支烟,接着又在屋子里踱起步来。这一次他的步子很慢,似乎若有所思,时间也比之前长得多了。中间有两次,他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似乎有话要说,可每次又都打住了,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踱着脚步。这期间,他还把之前关上的窗户给打开了,然后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身子探出了窗外。
窗户外头就是奥尔巴尼的院子,此时全是雾气。其间,壁炉架上的一个时钟敲了一下,过了半点之后又敲了一下,我们俩都一直没有说话。
这半个小时里,我不止是耐心地坐在椅子上,而且还慢慢地,有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平静心情。不经意间,我已经将我自己的负担,转移到这位了不起的朋友,那宽阔的肩膀上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的思想也在随着我的视线四下逡巡——这间屋子很大,方方正正的,有折门和大理石的壁炉架,处处都流露着奥尔巴尼特有的阴郁、古旧的风格。屋里布置得非常宜人,有着恰到好处的随意和恰到好处的品味。不过最让我震惊的是,屋子里没有板球迷家中通常会有的,那些彰显主人身份的东西,在其中一面墙上,占据了一大半位置的,是一个橡木雕花书柜,而不是通常所见的一架子久经沙场的球拍,书柜的每一层都杂乱不堪。本应该陈列板球队照片的地方,放的却是《爱神与死神》《天女》
这个人看来是个二流诗人,而非一流运动员。不过他的个性,居然总是有那么点唯美主义的印迹。这些画当中有几幅,以前上学的时候,我还在他的书房里帮他擦过呢,这些画,让我想到了他这个人的另一面,以及他刚刚提起过的那次小小意外。
众所周知,一所公立学校的校风,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学校的板球队,尤其是板球队的队长。在A·J·拉菲兹担任队长时期,我们的校风是很好的;或者说,他在努力为学校带来一些好的影响,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听谁否认过。但是,学校里也有谣传,说他夜里经常穿着花哨的格子衣服、戴着假胡子,在镇上招摇过市。这只是个谣传,没有人会去相信它。只有我知道这是真的,因为一个又一个的晚上,等宿舍其他人都已经熟睡之后,我要帮他把下楼用的绳子拉上来,然后还得一直醒着,等他给我信号,再把绳子放下去。有一次他做得太放肆,差一点点就落到了名誉扫地、辉煌不再的境地。多亏了他那绝顶的勇气和胆量,当然喽,再加上我的一点点聪明才智,我们才躲过了一场浩劫。
这种让人丢脸的意外,当然没有必要再提,可是当我在绝望之中,跑来寻求这个人的帮助时,我无法假装自己已经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我很好奇,拉菲兹对我尚有的几分仁慈,是否因为他也没有忘掉这件事儿。
我刚想到这里,他又一次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我一直在想那个晚上,我们侥幸逃脱的经历……”他说,“你惊慌什么?”
“因为我刚好也在想这个。”他微笑起来,似乎对我的想法早已了然于胸。
“呃,那个时候,你可真是个不错的小家伙,兔宝。不多嘴多舌,也不胆小怕事;不会问东问西,也不会到处说三道四。你现在还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