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花寺正式的名称叫明月院。其实不用武智告诉我,显示着通往明月院的路标在北镰仓到处都是。走下沿铁路线的道路,迈上沿着小河的道路,一直走到头就是资产家的家门模样的紫阳花寺的门扉。路在门前左拐。
我付了门票钱后进去走了一小段,往左看去,石凳上坐着一个男人,身子向前方弓着。我本担心就算在人少的寺院境内,武智一定也很显眼,但看上去并非如此。他穿着有些脏污的宽松夹克,还长出了胡碴儿,登山帽下甚至戴了副笨重的眼镜,并且弓着背一副落魄的样子,我一时都没有认出这就是武智。
“哟。”武智一看到我就用虚弱的声音向我打招呼。
“武智。”我叫他,接着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小会儿。若是平时,在城市长大的他看见我这样一定会随口打趣一两句,但尽管我始终无言地站着,俯视了他一阵子,武智也什么都没有说。
“你瘦了呢。”我说。
此时我在想,是什么使他给人的印象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接着我发现了。他那耀眼的光环消失了。弓着背坐在寺内的长凳上的他比普通人还要像普通人。不,说不定还不如普通人。他就像揉成一团的被人遗忘的报纸,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刚刚说他瘦了,更准确点说,是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仅一个半月的时间,他那像锃亮的钢铁一样的肉体就被消磨掉,体格小了一圈。有句俗话叫虎落平阳,再也没有比此时的他更符合这个词的人了。
他看着我,连“快坐下”这样的话也不说。
我因此不知如何是好,一直站在原地。我身为他的影武者,无论做什么都习惯接到他的指示后再行动。没有指示的话我会永远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体育界这种消耗体力的世界里,不知不觉就这样衍生出了如同军队一般的上下级关系。
不过我完全没有觉察到武智凡事都在向我下达命令,而我在等着他的命令。
“很吃惊吧?”他说。他透过眼镜抬眼看着我,眼白的部分有些泛黄。因为药物作用吗?我想到这一可能性,不禁毛骨悚然。
“嗯,吓了我一跳。”我说。接着,我尽量不看着他的脸继续说。要说为什么不想看着他,是因为不想看到他那干枯、没有水分的肌肤。
“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发生在你身上,所以我相信这一定是桩冤案。”
结果武智垂着头,大幅度地摇了摇。这模样似乎筋疲力尽,我连在练习跑步时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不是冤枉的,是我干的。那次和巨人队比赛的第九局下半场,我是故意打空的。”
瞬间,我一阵战栗。只有这句话是我绝对不想听到的。不论新闻里说什么,世人说什么,我都相信他。
我相信武智这个人的才能、相信他的人格,作为一名运动员,他可以说是神圣的存在。对我而言,武智是多年来的偶像。我根本无法想象他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他最终会过完作为一名球星的绚烂的棒球人生,打破纪录并名垂青史,还会当明星领队。我觉得他是和我生活在全然不同的世界里的天才,因此十分崇拜他。
垂着头坐在石椅上的他看上去非常非常的渺小、悲惨。虽然还只有二十七岁,但看上去甚至像随处可见的寒酸的中年男人,一点也不像那个席卷大学棒球界、轻松创下新纪录、进入业余棒球队后带领球队获得冠军、进入职业棒球界后不费功夫就带领球队跨入夺冠战线的十年一遇的逸才。
“吓到了吧?我就是这种人。”
“不过,总有理由吧?”我赶紧问。只有我很想相信他是清白的。这并不是出于真诚或是同情这类高尚的感情,而只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不想让自己那一路憧憬着他的棒球人生变成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