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防一直痴痴地以为三人是当世的风尘三侠。
“我逊卫公,卿胜红拂”是他的口头禅,他“谦逊”地认为自己不及风尘三侠中的卫公李靖,而她则胜过红拂,他甚至将自己的刀法一厢情愿地命名为卫公刀,虽然李卫公未必是个使刀的高手。
品酒、吟诗、杀人,是他的三大爱好。
他受过汉王的亲自接见之后,更多了一份士为知己者死的痴狂。
不管怎样,这个男人一直护着自己,像个真正的兄长。
和着凄婉的曲声,白昉又轻吟起来:“恃平生豪气,冲星斗,渺云烟……皎洁剑光零乱,算几番、沉醉乐花前……”这首词,正是两人初见时的词句。只是那时的白防豪气纵横,此时他的目光已渐渐涣散。他长叹道:“少年时豪气冲星斗,原以为我们是风尘三侠的,可惜,卿胜红拂,我逊卫公……可惜了……可惜,可惜!”
听他连说了几句可惜,顾星惜的香肩一颤,几乎吹不成曲调,想到往日里这位二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爱,眼泪不禁汹涌而出。
白防忽地大口喘息几下,大声道:“大哥,我死之后,你定要照料好三妹……万不可……让她受苦……”这一句话竟是他尽全力大喊而出。
声罢,人逝。
顾星惜掩口呜咽,箫声霎时停息。
单残秋颓然伸出干枯的手掌,替他合上了双跟,喃喃道:“二弟,你说得没错,我们就是风尘三侠……你报效明主、纵横天下,这等气魄,哪里不及李卫公了?”
单残秋缓缓起身,一只白鸽在他的掌中昂头,朝向东方黎明的那一线曙色,终于振翅而出。
“还是交给国师吧,他这便要到了。”单残秋望着远去的白鸽,喃喃道,“山河一清到来之后,一切都会结束!”
再向前行,就要到山西了。
这几日间,柳苍云一直跟着众掌门前行。照朝廷旨意,一路上他们还要不停地被凌辱、被戏耍,没别的缘由,只因朝廷要他们如此。叱咤风云的宗师豪杰便成了猪狗不如的玩具。
跟随同行的这几天,是柳苍云平生最痛苦的日子。
穿州过府时,囚笼中的众掌门都要被不明就里的闲汉看客们奚落、辱骂,甚至投掷污物。邱道成、周峻、简长风等人拿出了打坐入定的功夫闭目不理,但旁观的柳苍云却不能。
眼见向自己求救的老友们如此受辱,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武当掌门心痛如绞,有时候甚至觉得受辱的人其实是他柳苍云。
英雄侠义有什么用,武功无敌有什么用……
那种眩晕感时时扑面而来,自己几十年前为之浴血苦战的梦想就是如今这样么?
或许,这世界本就是颠倒的?
才短短几天工夫,柳苍云迅速地消瘦下来。
这一晚,车队已到了北直隶、山西之交的一座山城。一座大客栈被他们尽数包下,这客栈挨着山城西侧,从客栈的院内举目便能看到西方连绵的太行山。
锦衣卫出马,到了哪里都是鸡飞狗跳,店内的其余客人都被轰走,客栈大堂内便只剩下锦衣卫们的喧哗叫嚷之声。这差事虽然路途遥远,但他们一路上顺手牵羊也搜罗了不少好处,还能顺道游山玩水,众锦衣卫们已开始享受这趟差事。
又一番喧嚷大醉之后,锦衣卫和众掌门各自入房歇息,客栈内才渐渐安静下来。
深夜中,忽然间一声怒啸响起,将客栈中的群豪尽皆惊醒。柳苍云一个激灵,挺身而起,推窗跃出。
夜色沉沉,想是已到了后半夜,天色黑如墨染,没有星月之光,只有院内挑着的几盏风灯,半死不活地照出几片白惨惨的地面。
两道人影却在淡淡的灯芒下龙腾虎跃,激战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