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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了思维还在活动,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力。我看着自己向上升向上升,开始有飞向天空的错觉。地底的爆炸声在这时追上了我,一瞬间我被淹没,失去了意识。

    如你所知,我没有死,否则也不会坐在这里写出我的故事。

    我在黑暗里呆了很久。时间像是凝固了,又似是不存在。其间我醒过几次,但都在努力睁开眼睛的过程中重归于寂。

    大约是第三次,或是第四次,我把眼睛睁了开来。

    我以为会看见一片白色,实际上,也有白色没错,但并不是病房里天花板的雪白,而是带点米色,有许多污渍,还有一溜长明的日光灯,以及耳畔不算喧闹但也绝不算安静的人声——那是由许多低低的哀号组成的。两条腿在我旁边走过,走得远了些我才瞧见她的屁股和上身。那是个护士,而我正在医院的走廊上。我并没有躺在病床上,走廊上有很多病床,但我没占着,只是睡在一排座椅上。

    让一让,让一让。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一辆平板车推过。我看不见车上的人,只看见垂下来的白布。

    我这才回忆起让我昏迷的那场巨大灾难。眼前的景象,这到底是死了多少人?

    我翻身坐起来,感觉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好像没断胳膊腿儿,真是奇迹。一眼看过去,走廊上放了五六张病床,但病人远不止这些,有像我一样躺在长椅上的,还有直接铺张白单睡地上的,一个挨着一个,竟塞了二十多人。几乎人人身上都染了血,衣服破碎,简直有哀鸿遍野的感觉,仿佛进了一个战场上的前线野战医院。

    我刚站起来,一股晕眩就让我又坐了回去。一个护士瞧见了我的动静,赶过来让我快躺好。我说我感觉还好,她说我头部受创,严重脑震荡,本来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呢。

    她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后脑勺疼,手一摸,头发硬硬地板结了一块,出的血已经凝固。

    我问脑袋破了没,护士说没有,我说那就好,我觉得没事了,我得赶紧离开,有急事。

    说到这里,我心里却想,对啊,我有很急的事情,但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护士很决绝地说不行,不能离开,要再观察一阵子。我争辩了几句,她最后说,外面都有武警,把医院封锁了,要等领导来视察。

    我呆了一下,这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其实我并不缺乏这样的经验,作为一个从业多年的老记者,不知多少次采访重大事故的时候,被当地政府挡在外头。到底死了多少人,失踪多少人,在中国是个讳莫如深的禁区。这关乎相关官员的乌纱帽,对许多人来说,那可就是生命啊。每年都有很多记者在这样的对抗中被打压,受伤、非法拘禁、甚至被“跨省”或关疯人院。

    这一次的事故有多严重,瞧瞧这满走廊的伤残和几分钟前被推走的死者就知道。我所在的那节车厢是满坐的,那是倒数第二节,我昏迷前的记忆,最后一节车厢被撞烂了,倒数第二三节被拱起来又坠到地上,再加上爆炸,这几节车厢的乘客,能活下来一半吗?当地政府再开明,也会把现场和医院严格控制起来,以防被记者抢先曝出来。所谓维稳,这就是了。

    护士也没时间再和我多说什么,我追着问了一句厕所在哪儿,她给我指了个方向。

    作为这场大事故的亲历者,又是一名记者,我有控制不住的报道欲望。但我总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真奇怪,有什么比写这篇稿子还重要的呢,这么惨烈的事故,死了这么多人,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我的脑袋又开始晕起来,该死的脑震荡。

    反正,总得先想法子出去再说。

    我再次试着站起来,这下有了准备,总算是站稳了,摇摇晃晃往厕所走。躺着的时候不觉得,一走起来,全身上下的酸痛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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