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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发抖。

    “你是冯逸的儿子吗?”我问。我和冯逸没有太密切的交往,以为他是单身。

    “他是我舅舅。”他回答,但并没看我。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我听不清楚,他很想要倾诉,又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倾诉。这种矛盾让他抖得越发厉害,显然在哭,很快无法继续。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雕像,开口说:“你舅舅很喜欢这里,他喜欢这座雕像,你知道它的来历吗,这儿曾经叫爱神花园,这座雕像……”

    他抬起头,看着我,说:“叔叔,你能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吗。”

    “唉,对不起。”

    “不用。”

    我站起来想要离开,可是怎么都做不到,有什么力量把我困住了。

    他又看了我一眼——石头一样在身边静止不动的陌生人。

    就这样,似乎过了很久,那句话才艰涩地从嘴里挤出来。

    “我想,你该知道你舅舅是怎么死的。是我。”

    他茫然地看我。

    “凶手,是我。”

    无形中有一声炸响,我松弛下来,那些快要把我勒毙的细绳纷纷崩解。我重新坐了下来。

    那一晚,巨鹿路675号的铁门是虚掩着的。

    晚上九点四十分,大风吹走了街上的行人,暴雨迟迟没有倾盆。这个点,台风梅超风大概已经在上海登陆,也可能正擦着海岸线向北而去,我不知道,气象台也不知道,梅超风行踪不定。

    这绝不是个适合外出的夜晚。但是我必须在这里。

    铁门一侧的墙上订了好几块牌子,借着路灯扫了一眼——“收获文学杂志社”“萌芽杂志社”“上海文学杂志社”……

    另一侧的门柱上挂着“上海市作家协会”的牌子。

    竟选在这个滋生了各色故事的地方!

    我推开铁门,落地插销在地上刮出迟缓的金石声,和着呼啸盘旋的风,令我的心脏收缩起来。

    门房的灯暗着,没有人。真是大手笔,我想。

    应该还赶得及吧,我看了眼表,九点四十二分。

    台风夜,整个作协大院仿佛只剩我这个推门而入的不速之客。所有的灯全暗着,连野猫都缩回了自己的角落。

    但,她一定就在这里!

    她的名字叫林绮雯,女,十七岁,在一所职业学校读财务会计,如芭比娃娃般美丽,曾有一头黑色长发——那长发已经被案犯割下来烧成灰,灰中横着半截火柴,及用火柴写下的四个花体英文字母——LOVE。

    我弯腰拎起插销,把铁门关上。铁门颤巍巍晃动着,我想像从背后看起来,那弓下去的身体和毫无提防的后脑,这是最好的袭击时机,只需要一双悄无声息移到背后的雨靴和一根猛力挥下的铁棍。

    一点冰凉砸在我的后颈上,我一抖,直起身。是颗零星的硕大雨点,黑夜的云层里,它们快要呆不住了。

    我摸出手电,转过身。光柱照向左边,透进门房的玻璃里。那后面有张写字台,及一把靠背椅,椅子上坐着个苍白面容没有表情的中年男人——白光落上去的时候我突然担心会看到这种景象,但还好,是把空椅子。

    我觉得,我正在被这院落里一百年来曾有过的影子们侵蚀着。那些故事被风吹出来,在周围伸展开彼此的细瘦腿脚,轻轻碰你一下,又碰你一下。

    手电向右边照去,是一条夹在主楼和临街辅楼间的窄道,两侧的高矮植物正在风里抖动,扭出幢幢光影。

    应该没有藏着人,我想,然后向正前方走去。

    林绮雯会在哪里?

    又一颗雨点,快了。

    我走到拦在路心的门头下,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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