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写下去,写一些陆寄风在南朝的遭遇,但是剧情上又完全没必要,本来很多想好的情节,硬要放进去反而显得累赘,结尾还是干净利落一些,比较有余味。就让陆修静归陆修静,陆寄风归陆寄风。
在魏晋之世,有些观念是不能以现代人的想法去理解的,其中最重要的,自然就是门第观念。现在的人看当时的门第观念,会觉得太荒唐,但那就犯了以现代人的想法去臆测古人的毛病,对当时之人的所做所为就会不够理解。故事中,司马贞的门第观念其实是最普通、最符合当时的道德观,陆寄风的观念反而是不合理的。门第的高下决定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官位再高,出身寒素,就绝不会受到敬重,饱受冷眼及嘲弄。而和家世地位低的人来往,更是非常羞耻的事情。
如果我们不了解这种心理的影响,去谈魏晋,就搔不到痒处。门第观念有多牢不可破,时代太远我们体会不到,如果以较近的时代,明朝或清朝来比较,或许就能有点理解。
明朝亡了,满清成为统治阶级,反清复明就是一种很强烈的民族荣誉心,要说“清朝政府比明朝清廉英明,为何要反清?”就不够理解当时汉人失去主导权时的失落。清朝再清廉能干,对汉人来说还是文化档次不高的民族,汉人怎么能够接受他们做统治者?换作今天,突然间让我们一向认为是“外劳”的印尼人来做统治阶层,只有他们可以当官,你在他面前要自称奴才,你愿意吗?(这无关种族歧视,只是做个比方)反清复明是有这样的心理背景,不能以现代人的想法笑他们固执。
而清朝亡了,民国要人剪辫子、放小脚,大家又不愿意了,剪辫子被视为再也没有君父法统,放小脚象征着父权时代的崩毁,这都是天崩地裂的改变,在心理上绝大部分的人是不能接受的。
陆寄风既是主角,又是好人,他的观念也只好往“现代人能理解”的角度倾斜,让他没什么门第观念,但这是很理想化也太前卫了。在当时陶渊明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而辞官,他的心结就在于:不愿意向出身卑微的上司行礼。对当时的人来说,出身卑微表示着文化层次上的差异,类似我们现在所理解的暴发户、田侨仔,要用现代观念来说,重视门第的人也不过是“靠爸族”啊,有什么好看不起别人的?但是,若再深入体会,那个时代的礼教崩坏,人心无所依据,朝代更迭得如此之快,维系社会稳定最需要的“尊卑”受到空前崩坏,不重视门第,也就等于向叛乱靠拢,这背后代表的价值观就是:为了利益而无所不用其极,连尊长都不加以敬重。
重视门第,相对上的表示这个人有点羞耻心、不愿意逾矩。当然太过强调就显出另一种狗眼看人低的气质。陶渊明以辞官的方式表现他的门第观、道德观,而不是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世家子弟,他们是以折辱别人的方式来突显自己的高贵,这当然有天高地远的差别。陶渊明也才会被视为高风亮节。
刚开始写这部小说时我还未满三十岁,很多观念还不够成熟,才会有这些一厢情愿的设定。后来有再出版的机会,我曾想过要不要修改这些设定?后来还是决定让它照原来的样子问世,只改变了一些小设定。如果现在重写这部小说,很多内容我不会那样写,好与不好是一回事,不同年龄的人看待人生,本来就会有极大的差别。
其实陆寄风有绝世武功,又有不少的机遇,他会做出一些正确的选择,让自己吃苦受难,至少他还有所依恃,他随时能超脱凡俗,当他的任务完成,就可以放下一切。这样的人在人品上是没有问题的,但还不到伟大的地步。
我自己最尊敬的角色,是真实人物寇谦之。
寇谦之靠着崔浩得到权势,在魏国享尽特权。但是,身为道教的领导人,在拓跋焘决定废佛、兴起屠杀时,却是寇谦之一力阻挡。被视为崔浩同党的他,向崔浩极力谏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