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礼部,见曲子亮还在办事房坐等。曲子亮一见曾国藩进来,忙起身施礼。曾国藩摆摆手,道:“曲大人。”便端起茶杯。
曲子亮知道曾国藩在端茶送客了,只好告退。告郑祖琛的状子,却落在了案面上。曾国藩怔了怔,便袖起来,决定回府。
是夜,曾国藩癣疾大发作,贴了膏药,才勉强睡了一觉,却做了个奇怪的梦。道光皇帝坐着,曾国藩跪着,像是在勤政殿,又仿佛在太和殿。
道光帝道:“朕在位三十年,自忖无功,但也无过。朕深知四阿哥才学平平,聪颖不如六阿哥。但六阿哥主意太正,听不得相左的意见,能辅政却不能执政。这一点,你比朕清楚。曾国藩哪,大清国是大家的呀!”
曾国藩的心头忽然涌上万千的委屈,他一边叩头一边哽咽道:“臣谨记皇上教诲,臣为国家,愿肝脑涂地!”
一个声音却冷冷地说道:“曾国藩哪,你别说漂亮话了!你的能耐,朕已是见识过了!”曾国藩拿眼往上一瞟,见上面坐着的却是咸丰帝,道光帝已然不见。他拼出一死,大声道:“君臣皆为渡河的乘客,君臣同舟才能共济,焉可互相攻讦。皇上如此待臣,臣情愿一死!”
说毕,奋力把头往殿柱上一撞,就听扑通一声,整个人平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头没有伤着,身子倒摔得结结实实。
曾国藩偷偷地睁开眼睛,观察了许久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摔在卧房里。什么道光帝什么咸丰帝,通通是梦里人物。
他费力地站起身,但见天光已亮,窗外雪花舞得正起劲,周升正在窗下清扫院中的积雪。
曾国藩重新回到床上,不由细细回味起刚才的梦境,又联想到道光帝升遐后朝中发生的种种事情,两眼却再也合不拢。
他只得起床,喝了碗稀饭,又练了两刻光景的字,这才乘轿上朝。
咸丰帝升座,宣布的第一条圣谕是:向王公大臣们颁赐先皇的遗物;第二条圣谕是:大赦天下,所有王公大臣均着加一级;第三条圣谕是:封赠王公大臣的父母及先人。
咸丰帝当时即着太监向在场的文武百官颁赐道光帝的遗物。
曾国藩受领道光帝遗物两件:一件是道光帝穿过的大衣,一件是道光帝用过的玉佩。
曾国藩双手接过先皇的这两件遗物,忽然忆起昨晚的梦境,禁不住失声痛哭,连连昏厥,仿佛道光帝就在眼前。
曾国藩此举,不仅让咸丰一愣,更让满朝文武都捏一把汗在手心里。按大清廷制,朝班失态,轻者革职,重者砍头。曾国藩在龙廷之上全无顾忌地大放悲声,正好触犯了这条。
咸丰帝用手一拍龙椅,霍地站起来,曾国藩这才蓦然觉醒,也霎时止住悲声。
众大臣全部跪倒,一齐盯住新皇帝的嘴,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暗自叹息。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曾国藩这回是彻底完了!
穆彰阿这么想,祁寯藻这么想,文庆也这么想。
许久许久,咸丰帝才徐徐说道:“曾国藩哪,朕知道你对先皇留恋过深,朕就不怪你了!”
曾国藩爬前一步,哽咽着道:“臣谢皇上不罪之恩!”
咸丰帝摆摆手,没有言语。
回到礼部。曾国藩越想越后怕。以后,每当想起这次龙廷失态,他就脖颈发凉,全身发冷,夜里必做噩梦。
文庆曾私下与人讲:“曾侍郎如此失态,皇上竟没有怪罪,我朝开国尚属首次。看样子,先皇帝是保定他了!”
文庆话中的先皇帝指的自然是道光帝。
是年封赠,曾国藩的祖爷曾星冈与父亲曾麟书皆受封荣禄大夫,因本身妻室已有封典,曾国藩请求封叔父曾骥云,咸丰帝照准,亦封曾骥云为荣禄大夫。均为一品。
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