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明晃晃的大堂,曾国藩的眼前霎时火亮亮的一片,好半天才适应过来。
一个顶戴花翎着二品官服的人在堂上高声喊道:“翰林院侍讲钦命四川乡试主考官曾国藩接旨……”
曾国藩机械地跪伏在堂前,听那官员宣道:“翰林院侍讲、钦命四川乡试主考官曾国藩,于入蜀途中着意考察吏治民情,使沿途贪官污吏闻风丧胆,其功大焉。河南巡抚和春听信英桂、清同、肇衍等谗言妄自上奏,着即革职来京复命,所遗巡抚一缺暂由河南布政使鄂顺安署理。曾国藩已由吏部叙优。着该员在洛阳休息十日,赏银一千两。此银着河南巡抚衙门先行垫出,该银在上交国库岁金中扣除即可,已行文户部备案。曾国藩一俟身体复原,着即入蜀主持四川乡试,不得有误。钦此。”
话音一落,读圣旨的人就急忙扶起曾国藩,口里连连道:“曾大人,惭愧惭愧,本部院这里替和中丞赔礼了。”
曾国藩端详了许久,才发现讲话的人是河南布政使鄂顺安,现在的署抚。鄂顺安两眼的慈善,一脸的微笑。
曾国藩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嘴张了半天才猛然冒出一句:“笔墨侍候!下官要上奏皇上弹劾英大人!把下官扔进牢里十几年不闻不问,这是哪家的法律?!”
鄂顺安小声道:“翰林公,还是沐浴更衣吧!”回头喊一句:“来人哪,快扶曾大人进后堂沐浴更衣,小心侍候,不得有误!”
两个内勤衙役答应一声“嗻”,扶着曾国藩趔趔趄趄地进后堂去了。曾国藩跪过的地方,留下斑斑血迹和散发着臭气的湿草味儿。
长顺望着曾国藩的背影眼圈一红,道:“英臬台真是胡闹啊!好好的一个大清国,都让这些人给弄坏了。”
鄂顺安知道长顺来头不小,于是接口道:“哪是胡闹,依本部院看,分明是糊涂!曾翰林是穆相爷的首座门生,他这祸可惹大了!”
台庄这时道:“曾大人就是犯了天大的罪,也该由刑部审理。他英臬台只是一个三品的按察使,凭什么把堂堂的翰林公折磨成这个样子啊,还有王法吗!”
鄂顺安望一眼台庄,本想申斥他几句,因碍于长顺的面子,张了几次口,都把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台庄身份卑贱,在巡抚衙门这样庄严的地方,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讲话的。
堂上堂下一片感叹之声,都为曾国藩鸣不平。其实,大家尽管嘴上大骂英桂,心里却又比谁都清楚,没有皇上的话,就算英桂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一个翰林公给投进大牢啊!看起来,皇上对汉官还是不十分信任啦!
鄂顺安笑着对长顺道:“长侍卫,本部院在牡丹亭摆了一桌酒席给曾翰林和两位差官压惊赔罪,两位可要尽兴哦!”台庄一听这话早乐得一个高儿蹦起。
长顺却冷静地道:“谢中丞大人美意,卑职的任务是护送曾大人赴蜀典试,一切但凭曾大人的主意。不过,卑职跟大人说句实话,曾大人乃饱读诗书之人,很受皇上器重,是不大喜欢热闹场所的,怕是要拂大人的盛情啊!”
“哦!”鄂顺安捻须沉吟,“你说的这些,本部院也有所闻。”几个人又闲谈了好大一会儿,打扮一新的曾国藩才从后堂缓步走出来。长顺、台庄赶忙站起身。
洗了个热水澡后,曾国藩感到从头到脚轻松了许多,思维也很快恢复到从前,仿佛死后又活了一般。他紧走两步跨到堂前对着鄂顺安深施一礼道:“翰林院侍讲、钦命四川乡试主考官曾国藩叩见中丞大人!”
鄂顺安急忙下堂扶起曾国藩道:“曾翰林乃是钦差,本部院不敢受此大礼!快快请起。来人哪,为翰林公看座上茶!”曾国藩又对着长顺、台庄深施一礼道:“本官连累两位侍卫鞍马劳顿,这厢谢罪了。”
长顺、台庄赶忙把曾国藩让到堂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