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沃的淤泥中,任劳任怨的骟牛驱动着木制水车。在大象的棚屋边,驯象人脱下裆布,在渠中给他们的孩子洗澡,欢快地把水泼向它们,而它们自己也用象鼻淋浴,冲刷穿越西奈所受的暑热。骆驼在豪饮,重新灌满它们秘密的水箱;士卒的女人在浣衣,也浣洗她们的孩子。军中小贩出外充实存货。军人们在准备着战争。
佩尔狄卡斯及其将佐视察了地形。他跟着亚历山大来过这里;但那是十一年前了,而最近两年,托勒密以此地为家。从辽阔的视野里,能看见凡是交接的要冲,只要有个山丘或巉岩作地基,或砖或木的敦实堡垒已经拔地而起。海岸那边无路可行;培路息翁城有咸水沼泽的隔绝,固若金汤。必须向南进击,绕过三角洲的水网。
大本营必须留在这里。他会带一支机动部队,轻捷而无负担。亚历山大教了他这个。在骤降的红色如烟落霞中,他骑马回到帐篷,着手部署。
零落分散的营地上,炊火冒出蓓蕾并绽放;女眷围着小篝火,二三十个汉子围着大篝火——夜间依旧寒冷——分享他们的豆汤和麦粥,面包和橄榄,以海枣和奶酪佐餐,以浊酒助兴。
就是在晚餐之后、夜宿之前时分,大伙儿闲聊着,讲着故事唱着歌,营地周围响起了嗓音,恰在火光照及之外。他们轻轻呼唤,说着地道的马其顿语,提起熟悉的人名,追述亚历山大麾下的旧战、阵亡的同袍、昔日的笑话。这说话人起先未遭峻拒,然后得到犹豫的欢迎,便上到篝火前。见他带了一坛酒来,念在旧情的分上,就共同喝上一盅吧。明日他们或许得互相残杀,谁知道。但是当下,为健康干杯,无怨无尤。至于他自己,只能有啥说啥:现在亚历山大故去了,托勒密是最好的。他是军人,决不傻;但他体恤人,在乎你的麻烦,如今别处哪有这样的?对了,佩尔狄卡斯付给老兵多少军饷?什么?(头一摇,一声轻蔑的长啸。)
“他是答应让你们抢掠啰,我估计?噢,是有可抢的没错,但你们以为能拿到手就错了。对于不熟悉那些水路的,这国家凶险莫测啊。当心鳄鱼;它们比印度的大,而且,狡猾得很。”
他引来更多的听众,继续谈到亚历山大港的安逸和享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航船、新鲜美味的食物、酒馆和姑娘、终年怡人的空气,还有会保佑此城的亚历山大。
酒坛子空了,任务完成了,访客便悄然告辞,跫音混入埃及之夜神秘的声响中。他穿梭小路回到堡垒时,安心回想起自己并没有对他们说一句谎话,向老友释出善意就能挣到一百德拉克马,何乐而不为。
尼罗河三角洲向北展开手指,佩尔狄卡斯在比手腕略北的地方,最后一次扎营。他带来的随军人众会在这里等待他;两位国王也在其中,便于监视。他会向尼罗河行军而去。
他们望着他和士兵们在微明的晨雾中出发,骑兵和步卒,驮口粮的骡子,载弩炮部件的骆驼队,后面是步伐沉重的大象。良久,他们在平野上渐行渐小,终于消失在柽柳和海枣树的低矮地平线里。
欧律狄刻在御帐内踱步,浮躁地等待消息。克农找到一支扈从队,带腓力骑马去了。从前她也喜欢骑马,在马其顿的山陵间跨坐马背,自由自在;但如今她必须考虑身为王后的体统了。佩尔狄卡斯就对她这样说过。
现在她第一次跟一支军队赴战,却被留在奴隶和妇女群中,令她所有的训练和本性都躁动不平。她的婚姻,她觉得是一件怪诞而不得已的事,需要容忍,但一点也不影响她自己;如今她甚至比以往更感到女人非我族类,对她没有律法的约束。
她车舆的一边,她的两个婢女坐在车影里,用吕底亚话细声闲聊。两人都是奴隶。她拒绝了配与她女官的提议,告诉佩尔狄卡斯说她不愿让娇生惯养的女子忍受行军之苦。实情是她忍受不了女人交谈的无聊。她漠然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