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人生奇遇,彻底更改了王金栓对自己人生道路的设计。最重要的一条经验是要把路走得坚实安稳一些。第一次随首长坐飞机,在飞机爬行的途中,他朝下一张望,满街的人变得比蚂蚁还小,他感到有些恐惧。加之政治风云瞬息万变,自己又是一个倔强而少变通的人,便一头扎进军事学术研究中去了。
他决定做一个合格的参谋人员。汉光武帝刘秀发迹前,说过两句表达志向的话,“做官要做执金吾,娶妻要娶阴华丽”,执金吾是王爷以上皇室成员出行时负责指挥鸣锣开道的小官,阴华丽是刘秀在逛山时路遇的一个眉清目秀的村姑。这段典故流传在王金栓家乡一带,王金栓并不觉着汉光武帝这么想叫没志向。
他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手脚勤快、不问自家门前之少事的青年军官。时间一久,连部长都看出王金栓的背上似乎背着太行、王屋两座大山,开导他:“那件事当时他们没结论,也就用不着平反,你是站在毛主席一边的,不要感到自己是写在另册上。振作起来,我不喜欢年轻人弄得一脸暮气。”
王金栓依然如故,甚至于更加兢兢业业,年底又放弃休假,主动值班。第一个三等功就这么不疼不痒地得来了。
王金栓认定自己的处境中再无陷阱后,开始考虑自己的生活。部里的首长和同事已多次过问过他的终身大事。一次、两次可用“不急”来搪塞,多了就会让人感到自己不近人情。
在这些充满温情的关怀中,王金栓多少感到有点尴尬,心中多少有点十五只吊桶七个上八个下的感觉。提干之后,他莫名其妙地隐瞒了和枝子的那种似恋爱非恋爱的关系。发现自己这种不诚实后,他知道不能改口了。关键在于这个枝子姑娘与他现在的生活再无关连,梦中有女子前来,多半也是那种白天在街头刺得他眼亮的少女。闲暇的时候,就是那一个个黄昏,他的目光总要被偶尔遇见的一对青年男女牵引良久。他知道自己与枝子的关系应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他用了三个晚上认真回忆和枝子的两次接触。和一次在大姑家,枝子跟在一个中年妇女走进大门,只睃他一眼,便一直勾头坐在右面一扇门的阴影里,连黑白胖瘦都没辨出来。
第二次技子来为他送行,和一个年轻媳妇一起来到他家。事先他并不知道,去县城和几个老师同学告别,回来时已是黄昏。青年媳妇说:“你们快说说话,俺们还要赶回去。”
王金栓说了一句话。“出去走走吧。”
枝子点点头,跟着他一起沿着家门前的一条小路走到赵河岸边的槐林中。
“你初中毕业没有!”
枝子说:“毕业了,没考上高中。”
“坐会儿吧。你家那边有河吗?”
枝子说:“有,没有赵河大。”
“你一天挣几个工分?”
枝子说:“八分。”
“一个工能顶多少粮?”
枝子说:“不知道,没算过,一年一个人能分百十来斤麦子,两百斤玉米,五百斤红薯。”
王金栓看了一会槐花,突然扭头去看枝子,只见两条粗大的辫子黑亮黑亮,一条留在枝子宽厚结实的背上,一条正掠过浑圆的肩头滑向前胸。王金栓忙把头扭正了,急急地说:“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毛病很多……”
还没说完,枝子接道:“牙跟舌头有时还打架哩。”
王金栓说:“那,那,天不早了,你等我的信吧。”
这不难算是恋爱。王金栓想:相互不很了解,一年多只通了两封信,见面连手都没拉一下,也都没谈婚姻问题,提干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她……为什么没告诉她呢?
王金栓明白自己提干时已存了分手的心,顿时感到脸颊发热。在这种时候提出分手的问题,会不会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