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我干吗要离婚?我就在那种突如其来的窒息里挣扎着闭上眼睛。没事的,我可以忍,比起我经常做的那种梦,这才到哪儿啊?我了解方靖晖还是有分寸的,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松手——这算是我们的短暂的婚姻生活养成的默契,为数不多的默契之一。
“方靖晖我操你妈!”在他终于松手的时候我整个人弹了起来,“老娘辛辛苦苦地顶着大太阳,在这种鬼地方,我自己愿意走错路的啊?我知道你这两天累了我看到你睡着了想叫你多睡一会儿我他妈招准惹准了?你去死吧方靖晖,你他妈现在就走到外面路上去被撞死算了——”我狠狠地把自己的脑袋撞到方向盘上,觉不出痛,只觉得自己这个人像是暴风雨前电闪雷鸣的天空,恨不能抓紧了那些下贱的树,摇晃它们,把它们撕扯得东倒西歪,让它们看上去更下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突然惨淡地笑了笑,低声说“我丢不起这个人。”然后他走了出去,重重地撞上了车门。
“好了,东霓。”江薏终于绕到了前座来,她柔软地抚弄着我的肩头,“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很急……不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嘛,你那样多危险,来,过来,你坐到后面去抱抱小家伙,可怜的宝贝都吓坏了……”她弯下身子拥抱我的时候发现我在哭,“东霓,你干吗啊?这么小的一件事你为什么就是要搞得惊天动地呢?来,坐到后面去,乖,交给我,我们不能把车就这样横放在马路中间吧,我来把它靠到路边上去,这点儿技术我还是有的,好么?东霓,是你自己说的,我们是来高高兴兴度假的啊,这趟出来你的主要任务不是安慰我么?”
我没有理她,径自走出去,从后座上抱起哭得有些累的郑成功。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好,其实我现在无比地需要她,尽管她的善解人意真的让我羞耻。郑成功温热的小脸贴在我的肩头,他从刚刚的惊吓里回过神米,贪婪地用脸庞顶着我的身体,只有他,眼下还不懂得嘲笑我——不过他终有一天也是会嘲笑我的吧,等他长大懂事了以后,就会像他的父亲一样,用嘲弄和怜悯的眼睛看着我这个发疯的女人。不,他是不会懂事的,他不会,我怎么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其实,我常常忘。
我来到了公路上,突如其来的宽广狠狠地撞到我怀里。天蓝得没有道理,热带真的是个逻辑奇怪的地方,明明那么荒凉,却就是没有冬天。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家伙.离开了柏油的地面,踩进了路边茂盛的野草堆。
“要不要尿尿,乖乖?”我弯下身子看着正在啃拳头的他,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温柔。方靖晖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席地而坐,给我背影。我此时才发现,我站在一个岬角上,底下就是面无表情的碧海。岩石越往下越瘦骨嶙峋,我觉得晕,你就趁机断裂了吧,把方靖晖那个男人踹下去摔死。就算我也要跟着一起跌下去摔死,也是值得的。我快要被这烈日烤干了,不过,这样真好啊。浑身都是黏的,我自己真脏,郑成功这个小家伙也是黏的,他也从来没有这么脏过——这个地方一定是把所有的肮脏都丢给一具具行走的肉身来承担了,所以这里的天和海才会纯净得不像人间。
江薏停好了车,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爽的薄荷一般的气息,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太阳。她手里拿着一支没点着的烟,对我细声细气地说:“来,这个给你的,就知道你现在想要来一支。”“谢了。”我闷闷地接过来,“帮个忙江薏,我手上抱着这个家伙腾不开,打火机在左边的裤兜里,替我拿出来好吗?”她挨着我的身体,掏出打火机的时候迅捷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下,就像女孩子们在中学时代常有的小动作。“有毛病啊!”我轻轻地笑着骂她。“你终于笑了!”可能因为出游的关系,她脸上洋溢着一种平时没有的烂漫。“喂,要死啊,我烟还没点,你把我打火机拿走做什么?”我叫住她。